一
我叫迈克,今年30岁,公司职员。我做了这样一个古怪的梦,在梦中,我走在一片黑暗广袤的荒野上,头上雷电轰隆,雨水哗啦。我踉跄回头,光影忽明忽暗,身后有一个人如同鬼魅一般紧紧地跟着我,但我却始终看不到他。后来我终于看到了一栋漂亮的房子,它立在荒野之中,屋里灯光幸福温暖。我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我想走进去,可我身后的讥笑声传来。那个人说,你永远都别想靠近她……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陌生的空房间里,眼皮辛涩沉重,好像已经睡了好几天。我看到房间的地上铺满了报纸以及一些速食品,耳边传来远处海鸥的叫声,我抬眼往窗口望去,只见天空蔚蓝,阳光明媚。
我打开房间的门,眼前是一片深蓝的海,海鸥高翔于蓝天之上。耳边风声呼呼吹过,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灯塔上,塔下崖壁崔嵬,怪石如刀,起码有十丈来高,远方隐隐有渡轮鸣笛。
一条楼梯环绕着塔柱,我走下楼梯,来到断崖上。断崖的另一边有一片沙滩,错落着几间房屋。
我可能身处一座小岛之中。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想我那奇怪的失忆症,又让我失去了几天的记忆。
记忆中最后的片段,是我的女朋友艾伦躺在血泊之中,另一个女人用凶狠的眼睛盯着我,我往她身上扑去,大力掐着她的脖子,她用一个花瓶砸在我的头上……
记忆由此截断,我不知道我失忆了几天,这些天我做了什么事。我想拿出手机看今天的日期,可我的手机却不见了。我走回灯塔的房间,也没找到我的手机。我知道我只要一失忆,身边的东西就会不见。
我找了一条小路,下了断崖,向远处的那片沙滩走去。途中我听到钟声,我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远处山上一个血红的十字架站立在一座钟楼的上方,那里是一座教堂。
我向教堂走去。这是一个简单的小型教堂,有些破旧。我推开教堂的门,里面冷冷清清,一个神父正虔诚地划着十字。神父看到我,说:“你来了?”
我看着神父,问:“神父,你认识我?”神父惊讶地看我,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我一定又问蠢话了,我向神父解释我有失忆症,经常把之前几天所有的事情忘掉。
神父依然惊讶地看着我,随后终于说:“原来这是真的,你之前跟我说过一次了。”我问神父:“我来到这个岛上几天了?”
神父说:“四天。”我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岛上吗?”神父将我带到他的房间,将一封信封交给我,说:“你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让我替你保存这封信,你说你可能会失去记忆,让我在你失去记忆时,将这封信还给你。”
我谢过神父,打开信封取出信,只见上面写着:艾伦已死,警察怀疑你是凶手,要想活着,别走出这个小岛!
二
我看完信,冷静地将信塞回信封,然后问神父今天是几号。神父说今天是10号,我心里默数了一下日子,又问神父这小岛是什么地方,离S城有多远。
神父说这个岛因为交通不便,一直以来都有个不好听的名字,叫囚困岛,现在坐船然后再转车的话到S城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
我别过神父,重新回到灯塔上的房间里,看着手里的信纸,心里起疑。里面的字迹并不是我的,可神父为什么说是我亲手把信交给他的呢?我醒来时记忆最后的片段是艾伦躺在血泊之中,可警察为何会怀疑我是凶手?莫非是有人在陷害我?
我想起了那个杀死艾伦的女人,我对她并不熟悉,但我们有过一夜之缘。在两个多月前,我一夜醉酒,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她的床上。那时我已经跟艾伦相恋一个月了,我内心愧疚不已,趁那女人熟睡未醒,就溜走了。
可她为何要杀了艾伦呢?我看着信上的字迹,心想这字条难道是她写的?她用花瓶砸晕我后将我弄到这个岛上,让我看起来像畏罪潜逃,同时留下一封信来恐吓我。
要想活着,别走出这个小岛!没错,这句话是警告的意味。然后我把信件交给了神父,因为我知道自己可能会随时失忆,那时我可能会忘了是谁杀了艾伦,而这封恐吓信就是寻找凶手的线索。
我随便吃了些地上的饼干,就起身离开灯塔。我要回到S城,艾伦死去那天是4号,已经过去6天了,即使警察正在通缉我,我也无法容忍自己苟且偷生,我不能放过那个女人,她杀了我心爱的艾伦。
我在岛上辗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渡口。但当时残阳已经落海,渡口不见轮船。小岛居民淳朴,告诉我今天已经没有班船了,不过晚上8点有一艘货船会来卸货,到时我可以搭货船离开囚困岛。
我于是在渡口等着,看着昏沉的海面,心里逐渐感到不耐烦。海岸四周一片冷清,光影暗淡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等船。远方终于传来一声汽笛声,可我脑后突然一声轰鸣,我只觉得有一根棍子敲在我的头上,眼前的夜色一下子黑了下去。
三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灯塔上的房间里,所幸这次没有失忆,因为我依然清晰记得当时脑后那突然而至的剧痛。
房间里亮着一盏微黄的灯,地上依然铺着报纸,我发现报纸上放着两个汉堡。我一整天没好好吃过东西,就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想到底是谁袭击了我,而他似乎又不想让我死。
我想起了神父,以及我在岛上遇到的一个个陌生的脸孔,但都无法确定。我想那人肯定躲在岛上的某处暗地监视着我,也许他现在也在监视着我。
我想起了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她袭击了我,而她现在就在这个岛上?如果真是她把我弄到这个岛上,那她肯定有帮手,会不会是她的帮手在岛上暗中监视并袭击了我?
窗外夜幕深邃,繁星点点。我关掉了房间里的灯,打开门后身体趴在地上爬出房间,眼睛往灯塔下的四周看去。底下黑黝黝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见。
敌在暗处我在明处,此时袭击我的人如果躲在塔下的黑暗中,那我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灯塔的栏杆潮湿冰冷,上面积满了露水,此时应该是凌晨时分。
如果一个人在这样毫无遮挡的野外深夜长时间监视着一个人,那肯定极为艰苦,他根本无法做到时时刻刻监视着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谁?
我趁着夜色悄悄爬下了灯塔,在崖上的暗处里潜伏躲闪,仔细搜寻着四周可能藏人的地方。可我搜寻了半天,也没发现半个人影。这座断崖卜-,除了我,唯一的动静便只有从海上吹来的风声。
我小心地下了崖,连夜奔逃。我要摆脱被人监视的局面,这样我才能顺利逃出囚困岛。
渡口上的居民说,这囚困岛一天只有两班船,一班早上8点,一班下午2点。我打算躲到8点开船的时刻上船,那时趁着船上人多,众日睽睽之下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我。
我重新来到了渡口,在一处隐蔽的角落躲藏了起来,等待着黎明的来临。海边的凌晨冷风刺骨,冻得我瑟瑟发抖,东方终于开始吐白。
我看着海上渐渐升起的太阳,不由悲从中来。我跟艾伦就是在一次旅行看日出时相恋的。艾伦的笑容,迷人的眼眸,现在都被那个眼神凶狠的女人毁灭17。我发誓我一定要逃出这个小岛,找到那个女人,将她杀死!
渡口渐渐有人走动,我远远地仔细察看每个人的举动。筛视我的人一旦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来渡口寻找,他或许就隐藏在人群之中。
等待渡船的人终于多了起来,远处海面波光粼粼,一艘渡轮破浪而来。
我混在人群中上了船,谨慎盯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一切安然无恙,什么也没有发生。渡轮一声鸣笛,渐渐离开海岸,奔向远处海面,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四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灯塔上的房间里。我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一阵愕然。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我坐在渡轮的角落,眼前白浪如画,渡轮航行了两个多小时,我一夜未睡,只觉得眼皮逐渐沉重……
我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身下的床板上,大声咒骂自己,心下懊恼不己。我想我又失去了几天的记忆,我到底将那个女人杀死了没有?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疯狂地夺门而出,快速下了灯塔,来到教堂里。我问神父今天是几号,神父说15号。
我在上帝面前飙了一嘴脏话,神父看我疯狂的样子,问我遇到什么事情了。我看着神父,问:“神父,你在11号到今天之前,可曾看到我?”
神父惊讶地看着我说:“当然,你之前将信封委托我保管时,还让我每日为你送去三餐,我自然会看到你。”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你说我从11号到现在的这几天里,一直都在岛上,那我在做什么?”
神父叹了一口气说:“除了11号早上和中午我为你送餐时发现你不在之外,其他时间每天傍晚我都看到你在海岸边来回不停地走动,神色无奈,好像很着急似的。孩子,你要将身心交给主,主能让你脱离罪恶和苦难。”说着,神父将手举到我头上,虔诚地说了句“阿门”。
这简直难以置信,我离开了神父,向灯塔走去。如果神父所说属实,那我11号早上离开囚困岛,下午傍晚前又回到了囚困岛,按囚困岛与S城的距离,我根本就没到达S城,更别说找到那个女人并且将她杀死了。
我看了看教堂的钟表,时间指在下午1点30分,我急忙再次赶到渡口,等待下午的渡轮来临。我认出一个那天早上跟我一起搭船离开囚困岛的居民,我向他询问,那天在船上,我在船的角落睡了过去,可否看到有人靠近我?
那人想了想后摇头说没有,不过他说他觉得很奇怪,那天好像并没有看到我下船。
我极为惊讶,那天监视我的人也必定在船上,他在我睡着后带着我返回了囚困岛。可他究竟是用什么诡计让我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呢?
我往渡口等待登船的人群看去,还是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我看着渡轮慢慢靠岸,心里咬牙切齿,心想这次看你怎么再把我带回岛上。
我再一次登上了渡轮,再一次缓缓离开囚困岛。这一次我尽力让自己呆在人群之中,谨慎提防着身边的一切,一路安然无事。渡轮漫长地航行了三个小时,我终于看到K市的海岸线。
我到达了K市,心中大喜,回头看跟我同船的人,没有人跟上来。我来到K市的汽车总站,买了一张到S市的车票。我终于要找到那个女人了,一想到她杀死艾伦时凶狠的眼神,我就愤恨得全身颤抖不已。
坐车从K市到S市需要十几个钟头,一路汽车颠簸加上漫长的等待,我的眼皮再一次渐渐沉重,我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五
我的神经几乎崩溃。我问神父今天几号,神父说21号。我问神父:“这几天我依然一直都在岛上?”
神父说不,15号和16号两天我没看到你,直到17号的下午才看到你。
我气得直咬牙,心想那天监视我的人原来也在车上,可我却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他简直就跟鬼魂一样。我几近疯狂,再次在上帝面前飙了一嘴脏话,神父看着我的样子,将手放在我头上祷告说,主啊!请你饶恕这迷途羔羊的一切罪吧,赐福与他,让他脱离苦难与灾祸,阿门!
我跑出了教堂,看到钟楼上的指针指向下午一点半钟,便再次奔向渡口。我不相信自己就逃不出这个囚困岛,我倒要试试看,暗中监视我的人,能把我困到几时。
我跑着跑着,突然怔住了。我想,在我来到这囚困岛上之后,在那些我失去了记忆的所有日子里,我为何一直没有离开囚困岛?莫非那时的我跟现在一样,一直都在尝试逃亡,可一直都没有成功?
我想起神父说的话:每天傍晚我都看到你在海岸边来回不停走动着,神色无奈,好像很着急似的。
我莫名地颤抖起来。囚困岛!看来真的把我给囚困住了!我看着前往渡口的路,心里的悲愤一阵接一阵。我握紧了拳头,即便这是一个循环反复毫无结果的困局,我也要继续尝试,哪怕一千次一万次,我也要逃出这个小岛,找到那个女人。
我疯狂地向渡口跑去。这次我屹立在人群中,以一种勇猛的姿态与监视我的人对峙,我要看他这次如何再将我带回囚困岛,
渡轮靠岸,我第一个登上了甲板,我站在护栏一边的角落里,仔细察看走上甲板的人。等到渡轮再次离岸,船身与岸边距离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我翻过护栏,纵身跳进海里。
船上立即人声喧哗,我浮出水面,踩着水看着船上挤在栏杆边观看的人,心里升起一丝快意,心想你有种就跳,我倒要看看是谁。
然而船上并没有人跳下来,渡轮载着满船惊讶的人往海上开去。我游上了岸,看着渡轮的身影越走越远,不由咧嘴笑了一下。身旁一个渔夫惊讶地看着我说,你疯了?怎么跳下来了?我说我高兴。
我终于甩掉了那个如同鬼魅一样监视着我的人,等渡轮载着他到达K市后,他最快也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回到囚困岛,而那时我早已逃之天天了。
我在渡口等到晚上8点,终于看到那艘来岛上卸货的货船。我登上货船,船上的人说他们得先到L市去卸货,我想这样更好,这样我更能避开那个在K市等候监视我的人。
货船在夜里破浪而行,午夜12点钟我到达了 L市。我马不停蹄地直接坐车前往S市,这次我无论如何都强制着自己不睡着,我很害怕我只要稍微一闭上眼,醒来的时候又发现自己身处在囚困岛上灯塔的房间里。
六
漫长的等待如蚁噬一样折磨着我的神经与精力,我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S市。看着那熟悉的街景,我禁不住地激动颤抖,我终于如愿以偿地逃离囚困岛了。
我靠着模糊的印象几经周折才找到那栋漂亮的房子,房子如我之前的梦里一样灯光温暖。看着眼前的房子,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两个多月前我早上醒来时那么急着想离开那个女人那栋房子,而此刻又是这么急切地想进入那栋房子找到那个女人。
我敲掉了房子的玻璃窗,翻身进入了房子。房子里灯光明亮,空无一人。我看到大厅的桌子上放着一把水果刀,我拿起水果刀,悄声向那女人的房间走去。
女人不在房间里。我望着那张我曾经在上面醒来的床,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顿时愣住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柜上一个相框的照片里,我穿着西装,双手拥抱着身穿婚纱的那个女人,两人脸上的笑容幸福美满。
这张照片犹如一记惊雷劈进了我的脑海,我拿起照片半天难以相信,我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女人身披浴巾头发湿乱走了进来,惊愕地看着我。我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再看了看她,将相框摔得破碎。我说你这个疯女人,你为什么要杀了艾伦?你知道艾伦对我有多重要吗?
我拿着刀子扑向那女人,那女人惊叫着仓惶逃到了大厅,绕着沙发躲避我,我跳上沙发,纵身一跃,抓着女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我骑在女人身上,死命掐着她的脖子,恨恨地说,你为什么要杀了艾伦?
女人的眼睛瞪得跟死鱼一样圆白,她口里支支吾吾,似乎在说些什么。我并不想听她解释,我举起了手里的刀,我要替艾伦报仇!
就在我把刀子举到头顶时,身后有只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我回过头去,只觉得脑海里一声巨响,又一个花瓶砸碎在我的头上。
我倒在女人的身侧,艰难地抬眼向身后那人看去——神父,是你?
神父的眼神很痛苦,胸口不断起伏,他突然跪到地上,向着天花板祈求了一声,主啊!请你让这一切罪孽快点过去吧!
我看着神父,只觉得有一丝血流进了我的眼睛里,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神父的身影最后彻底湮没在一片血色里。
七
在梦中,我又梦到自己走在雨夜广袤的荒野里,头上雷电轰鸣,雨声哗啦。我踉跄回头,神父手里拿着一把刀子,疯狂地追赶我,而我依然向那栋漂亮的房子冲去。
女人站在房子门口,眼神凶狠地看着我。我向她扑去,可神父抓住了我的脚腕,他的力气出奇的大,无论我怎么拼命挣扎都无法碰到女人。
我看着女人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疯狂地大叫,双手向前方乱抓,喊着我要杀了你!可神父拖着我的脚,一步一步往雨夜的荒野走去,他声音冰冷地说,你永远别想靠近她……
我被神父押回到灯塔上的房间里,双手双脚被他绑在床上。房间灯光凄黄,窗外风雨大作,神父手里拿着一把锯。他面容扭曲走过来对我说:“我警告过你别离开囚困岛,可你偏偏不听,现在你不要怪我,我要将你永远留在这个岛上。”
我惊惧地看着神父手里的锯,惊叫着,你要干吗?
神父血红的眼望向我,把锯架在我的脚上,他说,我要锯掉你的脚。
我惊慌挣扎着大叫,神父将一团布塞进了我的嘴巴。
我痛苦地瞪大了眼睛,我看到我的血从小腿上激射了出来,喷了神父一身一脸,可神父依然一脸狰狞,一下一下地锯着我的小腿。
最后我听到“咚”的一声,我的右脚掉在地上。我感到天旋地转,整个灯塔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海浪汹涌澎湃,一浪猛过一浪击打着岩石。
醒来的时候,我果然发现自己颓靡地躺在灯塔房间的床上,右脚隐隐作痛。我往自己的下半身看去,顿时全身发麻。我看到自己的右脚缠着厚厚的血布,比左脚少了一截,床板血迹斑驳,颜色黑干。
我发疯般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抱着我的右脚痛哭流涕,我向着空荡的房间悲怆大叫,我的脚!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
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许久回响,没有人来。经过我这一番激烈挣扎,脚上大截面创伤剧痛生猛地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几乎痛晕过去,大量的鲜血又从缠布中蔓溢了出来。
我挣扎着下了床,身体跌在地板上,我忍着剧痛爬向房门。然而门忽地被打开了,神父手里端着饭,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我疯狂地向他扑去,双手猛烈抓挠着他的双脚,悲痛大叫着,你锯断了我的脚!你这个疯子!你和那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一口咬在神父的右脚上,几乎扯下他小腿上的一片皮肉。
神父吓得躲闪到房间的一侧,手上的饭掉落在地上,他脸上毫无血色,表情极为痛苦。他嘴唇颤抖着对我说:“不是我!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趴在地上再次向他扑去,剧烈的震动让我的鲜血奔涌而出,我哭喊着说:“不是你是谁?你到底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那个该死的婊子!”
神父吓得再次躲到一边,嘴上连说不是我不是我。看着我失去理智的样子,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又说了那句屁话,主啊!请饶恕我的罪,让这一切快点过去吧。
神父拿出一封信,扔到我面前,哭喊着说:“是你自己!是你自己锯掉你的脚的!是你自己……主啊!请救救你这些罪孽深重的仆人吧!”
我惊愕,我拿起地上的信,字迹同之前的信件一样。我忍着脚上一阵又一阵的剧痛看完了这封信,最后身体倒在地上,半天无法动弹。
八
信上写着:
你并不知道我是谁,因为你不能看见我,正如同我不能看见你一样,但我却知道你的存在。或者说,在别人的眼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两个灵魂,两种人格,共用着一个身体。在我生命的前25年里,我的生活安稳而满足,但你的浮现毁灭了我的一切,我的人生、爱情、婚姻。我恨你,可我又很无奈,因为我无法把你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去。
正如你一样,大约在四个月前,我时常发现自己莫名在异地陌生的环境中醒来,而时间却突然消失了一两天。我感到很迷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一再反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患了人格分裂症,有了双重人格,有另一个人在操纵着我的身体。我向医生询问病情,所幸我是主人格,你是次人格,你呈现在身体上的时间要少得多。
我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妻子,我们相恋了五年,半年前才结婚。虽然她是个任性、敏感多疑、占有欲很强的女人,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她,我宁愿把我的一生一世全身心贡献给她,为了她我可以做出任何事。
但曾经的美好现在都被你毁了。你的存在让我既陌生又害怕,我怕失去我的妻子,你时不时代替我出现在身体里,然后把我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种经常性的消失让我的妻子渐渐起了疑心,她以为我有了外遇。
有一次我莫名醒来,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她就是你的女朋友艾伦。我当时几乎是吓破了胆,我觉得内疚而惭愧,急忙赶回了家。我妻子敏感的嗅觉发现了我身上的香水味。你不知道这是多么难受的一天,虽然我坦白了病情,还找医生做了证明,但我的妻子依然以为是我在骗她。也许是她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自己的丈夫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离家不归,躺在别的女人怀里。
我的婚姻犹如掉入了冰窟,妻子用冰冷的眼睛看我。我沮丧而无奈,不知该如何挽救我和她之间的爱情。我恨你,假如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宁愿将你杀死赶出我的生活,可你却是一个我看不见的人,你就像鬼魅一般阴魂不散,躲藏在我的身体里。
后来,最让我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我醒来的时候,艾伦已经躺在血泊中了,而我的妻子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抽泣,她无比悲伤地看着我说:“你要杀了我?”
我看着妻子脖子上的勒痕,立即明白了一切。我感到绝望,我抱着妻子哭着向她发誓,我会用生命来保护她。
之前我已经说过,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甚至背上杀人犯的罪名。我秘密将妻子送回家,然后回到了现场,我把现场伪造成是我杀了艾伦。
我不能再让你有机会接近我的妻子,我不能容忍你伤害她一根头发,这就说明我也必须永远离开我的妻子。
自从踏上这座小岛,我就知道我从此跟妻子永别了,我甚至不能再回去见她一面。那是多么大的内心伤痛,你能体会吗?为了我的妻子,我甘愿忍受这份放逐般的寂寞与孤独,把你我一起囚困在这座小岛上。
神父是我的叔父,我自小被他养大,请不要把仇恨迁怒于他,他只是个善良而又对上帝虔诚的人。他可怜我的遭遇,他答应我,在你呈现在身体上时监视你,阻止你离开小岛。
可他根本无法时时刻刻监视你,有一次我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坐在离开囚困岛的船上,而另一次,你甚至已经坐车快要到达S市了。虽然这两次我都及时返回了小岛,可第三次,你居然找到了我的妻子,幸亏我叔父及时赶到,阻止了你。
我感到害怕与焦虑,我知道你绝不会放过我的妻子,虽然前面三次都被及时阻拦,但我没有信心阻止你复仇的第四次,第五次……我知道你的仇恨让你誓死不罢休。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我终于锯掉了自己的右脚,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阻止你再次逃出这个小岛……
我求你,放过我的妻子吧,请看在同一个身体的分上,真心求你了……
我可以为我的妻子做任何事,甚至最后,把我的左脚也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