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破坏了巴斯德实验室

 
谁破坏了巴斯德实验室
2022-02-02 22:41:11 /故事大全

马修·拉邦德

第一章 修学旅行

“动作快点,不要掉队!”

一群小学生刚跳上人行道,一辆马车飞驰而过,鹅卵石路面响起马蹄铁剧烈的撞击声,马车经过时,掠过落在后面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他们挤成一团,不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莉迪亚就是他们其中一员。刚才,她的双胞胎弟弟雅克把她推上人行道后,自己也跳了上去,两人逃过了一劫。这两人不怕危险,嘲笑一切,为此他们赢得了朋友们的钦佩。然而,对于看到这惊险一幕的老师而言就不一样了。

“我的天哪!你们当心点儿周围!赶紧跟上队伍!”西蒙内先生气坏了,大喊道。

1885年7月3日,星期五。巴黎的天气非常好,40名十来岁的小朋友正兴高采烈地走过先贤祠(CI)广场,西蒙内夫妇感到一阵绝望。两位年轻的老师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平日里听话的学生:自从出了校门后,他们就异常地兴奋。

一个月之前,1885年6月1日,西蒙内夫妇陪着学生们来过先贤祠广场。不过,那是一次史无前例的经历:整个巴黎的居民都走上街头,护送维克多·雨果的灵车,穿越了整个城市。为致敬这位伟大的作家,年轻的第三共和国为他举行了“国葬”。随着他的逝世,19世纪也随之远去:1802年出生的他,几乎经历了整个19世纪,仿佛他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整个法兰西19世纪的历史。法国政府决定将其安葬于先贤祠,这是法兰西埋葬“伟人”的纪念堂:正门的三角门楣上镌刻着几个大字:“伟人们,祖国感激你们。”

然而一个月以后,7月的阳光下,先贤祠广场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散步的人、推着推车的小贩、精致的敞篷马车、穿制服的士兵、三名捧着书本大笑的学生……以及40名因为期末的学校旅行而兴奋不已的小学生。在这40人里,雅克和莉迪亚是最兴奋的。

雅克和莉迪亚是双胞胎。大人们总说他们俩是“假双胞胎”:因为他们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不过这两个小朋友自己觉得彼此很像对方。而且,他们俩确实有很多共同之处。10月份,他们就11岁了,随着越来越大,他们不能再像小的时候那样,扮成对方的样子捉弄大人了。现在,没有人再把他们俩弄混认错了,不过,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两姐弟。

虽然是双胞胎,但雅克和莉迪亚性格却有所不同,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差异也越来越大。雅克是一个直率、勇敢、冲动的男孩儿。莉迪亚第一眼看上去有点儿内向,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其实她比雅克更成熟,对事情更执着。不过,一说到玩儿,两人的“冲动”与“执着”便一拍而合。

因此,当这群小学生在巴黎街上不顾危险地走着时,西蒙内夫人注意到了莉迪亚和雅克溢于言表的热情。

“双胞胎!你们过来!”

“但是,老师……”

“赶紧的!别找理由了!过来我旁边,这对大家都好!”

雅克和莉迪亚带着一丝尴尬听话地走到了西蒙内夫人身边,他们俩的朋友在一边哈哈大笑。

“我没有跟你们俩开玩笑,双胞胎!”西蒙内夫人低声说道,“这是为你们好。等待会儿到了巴斯德先生的实验室,我需要你们俩做个好榜样。我知道你们很喜欢学校旅行……但是你们的父母肯定不想你们在旅行中干傻事。等我们之后去卢森堡公园,你们可以在那里尽情地玩儿。”

双胞胎同意了。他们并不想让西蒙内夫人失望,因为他们其实很喜欢这个老师。至于父母的话,他们的妈妈艾琳是个歌唱家。她在一次巴黎郊外的聚会上认识了他们的爸爸亨利,他是一名记者。他们俩跳了一整夜的舞,陷入了爱情,第二年双胞胎出生了。从那时起,他们家从早到晚接待各种艺术家和探险家,这个欢乐的小团体教会了孩子们很多事情。因此,学校的管理对两个小朋友来说就显得有点过于拘束……雅克和莉迪亚的父母对于自己孩子的那些新奇花招,已经很见怪不怪。不过西蒙内夫人是对的:双胞胎确实不想惹父母生气。父母给他们无限的自由代表着他们的信任。不能辜负他们,要学会所有应该学习的东西,做一个好人,无所畏惧。

西蒙内先生走在最前面,带着这群小朋友们朝着先贤祠的右边走去,经过一条小路,穿过了一个三角形的广场,继续朝着右边走,十字路口有一块蓝色的路标写着:邬尔姆路。

“拿破侖曾经在这里打过仗!”雅克大喊道,他读过许多历史书,对拿破仑的故事倒背如流。

“雅克,你好像无所不知,那你说说:乌尔姆街有什么重要的建筑?”西蒙内夫人问道。

“很简单!巴斯德先生的实验室!他发现了微生物!今天我们就是要去那里!”

“非常好!一个更容易的问题:巴斯德先生的实验室在哪个大楼?”

“呃……”

雅克转身看向姐姐莉迪亚,“你知道吗?”

“不知道。”莉迪亚摇了摇头回答道。

“老师,我们不大了解这个。”雅克说道。

“你们听说过高等师范学校吗?”

双胞胎看了一眼对方。

“没有,”莉迪亚问道,“什么是师范学校?”

“问得好。首先你要知道,它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事实上,‘师范代表树立范例,也就是说建立模范。这是一所培养老师的学校:只有老师先学好了,才能教好学生!”

“邬尔姆路的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是一所享誉盛名的大学,专门为高中和大学培养教师。巴斯德先生曾经在那里上学,之后担任过几年的负责人,今天慷慨地接受我们参观他的实验室。他会向我们介绍他的工作和发现。你们知道吗,他是在全世界都很有名的法国人。”

“就像拿破仑一样。”雅克说道。

“像儒勒·凡尔纳一样,”莉迪亚补充道,“还有维克多·雨果和……”

当莉迪亚还在思考的时候,西蒙内夫人指着一堵装有黑色铁门的围墙,对双胞胎说道:“就是这里了!”

第二章 巴斯德实验室

围墙和大门里是一幢白色的建筑物,大楼有黄色石头组成的文字:伟大、庄重、庄严,这是一栋看上去像是修道院、军营和医院的混合体建筑。乍一看,就能发现这里不是人们随便来玩玩的地方。

西蒙内先生让小朋友们排好队,西蒙内夫人摇了几下门房前面的小铃铛。等了一小会儿,又摇了三下,终于门房的玻璃窗打开了,一个戴着锃亮头盔的大胡子男人探出头,问道:“哪位?来干什么的?”

“先生,您好。我们是陪着班上学生来的,跟巴斯德先生约好了。”西蒙内夫人指了指站在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前排好队的40名小学生。

守门人从窗口伸出头来,拉长了脖子看向女老师指的方向。当看到40个小脑袋转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想看自己时,他似乎脸红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突然转向西蒙内夫人说道:“哦,您今天预约了参观吗?您是……这里每天来的人太多啦!”

守门人的脑袋缩了回去,门房的窗户很快地关上了,接着小亭子的门打开了。守门人出来了,带着一丝惊讶的眼神,打开了学校的大门。

“请进,请进,麻烦您在这里坐一下,”守门人指着院子入口处的两棵树,带着一丝慌张,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去通报一下你们来了,马上回来!”

穿着蓝色衣服的守门人迈着小碎步快速地离开了,头上戴的帽子时不时地挡住眼睛。西蒙内夫妇将闹哄哄的小朋友们聚集在两棵树之间,要求他们安静下来。不过显然,小朋友们并没有听从指挥:他们正焦急地等着滑稽的守门人回来。

让大家高兴的是,他很快就回来了,身边走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留着山羊胡子的瘦高个儿男人。由于走得很快,他衣服的衣摆甩在后面,给人一种走路带风的感觉。与守门人圆滚滚的身材不同,他很瘦。长长的脸庞看上去带着一丝严峻,清澈的眼睛在浓密的眉毛下闪闪发亮,看上去这是一个智慧而宽容的人。

他热情地与西蒙内夫妇握手,说道:“你们好,欢迎你们来!我是埃米尔·鲁,我跟巴斯德先生一起工作。他让我替他转达歉意,因为他现在有点儿急事儿,没办法来欢迎你们,所以让我代表他来接待你们。他会在随后的参观中加入我们。”

他转向小朋友们,说道:“我看到同学们都来了,很荣幸能接待你们这些小大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与挤在前面的三四个好奇的小朋友握手——其中就有雅克。莉迪亚有点儿胆怯,不敢跟他握手。

鲁先生转身对两个老师说道:“巴斯蒂安不大清楚情况,他跟我说没有及时为你们开门,还请不要怪罪他。他是师范学校的园丁,有时也会在实验室里帮我们干活:他很会照顾狗狗。今天早上,因为守门人请了病假,巴斯蒂安只好替他值班。他有点儿担心自己怠慢了你们,让我问问刚才是否一切顺利。”

“非常顺利,您不用担心。我觉得孩子们很喜欢巴斯蒂安的接待。”西蒙内夫人微笑着回答道。

鲁博士静静听完后,指着沿着门房的石子路,说道:“那好,开始我们的参观之旅吧,请。”

“我很喜欢这个鲁先生。”雅克对姐姐小声地说。

“我也是!”莉迪亚兴奋地说道。她的热情让雅克很惊讶,他抬起一边眉毛看着自己的姐姐。

参观队伍穿过了小院子,路过学校大楼和沿着街道的围墙,到达了一座和门房一样的两层楼的小亭子。鲁博士转身对小朋友们说道:“我们面前的就是巴斯德先生的实验室了。我跟他一起工作了七年。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实验室助手:负责清洗儀器,准备化学原料、显微镜的载玻片和实验用的动物。这七年里,我杀的兔子应该比熟食店的任何一个屠夫都要多!”

鲁博士用玩笑的口吻说完后,并没有几个小朋友笑,大多数都被吓坏了。鲁博士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嗯……现在,我荣幸地成了实验室的副主任,协助巴斯德先生在传染病和动物疫苗方面的研究。我会跟你们一一介绍的……”

“两人一组排好队,我们上楼去。实验室不是很大,请你们待在一起,不要乱走动,我会给大家展示一些东西,等前面的同学看完后,把位置让给后面的同学,这样大家都能看到。好吗?”

小朋友们乖乖地听从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博士的话。所有人都极力安静地跟着他走进了小亭子。鲁博士在实验室的入口停了下来,转过身,指着楼梯下的三角形空地,说道:“看到楼梯下的这块小空地了吗?二十年前,巴斯德先生就是在这里安装了培养标本切片的恒温箱。”

莉迪亚举手示意。

“怎么了,小朋友?”

“什么是恒温箱?”

“它是一个温暖的地方,用来培育微生物——肉眼看不见的小活体组织。它们需要适宜的温度才能存活下来。大部分的微生物通常都是寄居在温暖的躯体上……实验室的温度一般比较低。所以,恒温箱是一件很重要的设备。”

“我的天,巴斯德先生就是在这个小阁楼里发现的微生物?”一个小朋友惊呼道。

鲁博士回答道:“小伙子,你说对了!你们想不想知道巴斯德先生是在什么环境下工作,通过什么方式实现了他的重大发现?现在,请跟我一起上二楼,我们去看看真正的实验室!”

小朋友们和老师跟着鲁博士走在狭窄的楼梯上,一边倚在扶手上往下看放着旧恒温箱的小储藏室。鲁博士拉开了实验室的门,侧身靠着墙壁,小朋友们聚在门前,观察敞开大门的实验室。

40双眼睛,另加上西蒙内夫妇的四只眼睛正注视着欧洲最大的研究所之一: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房间,一张上蜡的木桌摆在正中央。柔和的光线穿过学校花园的树叶照进了房间里,房间的阳面,刺眼的阳光从临街的窗户照了进来。每一个窗户边上都有一个小桌子。

实验室的玻璃仪器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架子上、玻璃橱柜上,还有瓷砖台上,到处摆着烧瓶、试管、蒸馏瓶、玻璃杯、广口瓶。有空着的、装化学试剂的、放在煤气灯上加热的,或者盛煮沸的液体的。其他的玻璃器皿都装满了:有各类浑浊的液体,白的、深色的粉末,它们其中有固态的、液晶的和液态的。有酒精、福尔马林、乙醚、氨水、汽油、蒸馏水。

所有的玻璃仪器都摆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

第三章 微生物和变黑的羊

当大家都站好后,鲁博士说道:“现在大家所在的地方就是实验室了。巴斯德先生和我,还有两个助手,我们四个人每天都在这里工作,礼拜天除外。你们觉得这里怎么样啊?”

“很小!”“看上去不错!”“蜡的味道很好闻。”“我可不觉得。”“这里非常整洁!”

听到大家争先恐后地说完后,鲁博士笑着举起了一根手指:“有趣!刚才有同学说这里很整洁。确实如此,如果你们想看到书上说的那种实验室,那就会出乎你们意料之外了。我们现在不再像中世纪的炼金术士那样,想要把铅变成金子,而是专门研究酵母和病菌。我们必须尽可能地控制实验中发生的一切。因为,绝对不能让它们到处传播!”

“博士,你们是怎么做实验的呀?”一个学生问道。

“把液体混合起来!”“把它们加热!”“是不是要用显微镜观察微生物?”好几个小朋友同时回答道。

“哈哈!你们说得都对,”鲁博士回答道,“做实验,最重要的是要控制变量,一次只改变一种因素,其他的保持不变。因此,当我们对比两个实验,我们只观察变量产生的效果,而不考虑相同的因素。因此我们需要秩序和方法。这就是为什么实验室里的所有东西都要整整齐齐地摆放。”

鲁博士指着一张整齐地摆着仪器和试管的桌子,说道:“有人知道我们在这张桌子上有过什么发现吗?”几乎所有人同时回答“知道”。鲁博士笑了,看向一个小朋友,说道:“你呢,跟我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雅克挺直了腰板,看着鲁博士说道:“如果我理解没错的话,你们发现了治病的方法。”

博士听后哈哈大笑。“我也希望事情能这么简单。不过你说对了一部分:我们发现了治疗某些疾病的方法。或者说,保护动物免遭一些疾病的折磨。我们目前还没有治疗过人类。”

“为什么?你们的治疗方法对人类不管用吗?”莉迪亚问道。

“小朋友,这个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在动物身上进行了很多次的实验,也许你听说过羊炭疽病 ,报纸上经常有报道。”

“嗯,应该有……那……你们治好了变黑的绵羊?”她问道。

“小朋友,你说得很准确!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莉迪亚,博士。”“莉迪亚,你说对了。其他人听说过羊炭疽病吗?”

好几个小朋友激动地举起手,连声喊道:“我我我!”

“很好!是不是在参观前,西蒙内老师跟你们说过这个病?”

西蒙内先生若有其事地点头。鲁博士接着说道:“这种病之所以叫羊炭疽病,是因为它会导致绵羊死亡,把它们的血变成黑色。为了搞清楚这种病的病因,我们需要做大量的实验、测试,在这个过程中很多羊不幸地死掉了。

“不过,我们最终找到了治疗方法:经过我们注射疫苗的羊没有再变黑了……它们都活得好好的!”

小朋友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你们能知道为什么不能在人身上试验这个方法了吧……在我们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前,会死掉很多人!”鲁博士坐在一张摆着样品的桌子旁。小朋友们和西蒙内夫人围绕在他身边站成了一个小圈子。西蒙内先生像牧羊犬一样站在小圈子后面。

“这里与其他化学实验室不同,我们专门研究活体。它们很小,肉眼看不见。你们看到桌上的那个黄铜仪器了吗?上面有一个放大镜和一个反光镜?这就是显微镜。我们用它来观察这些活体。你们觉得会看到什么?”

空中举起了十几只小手。

“我知道,博士!会看到一些特别小的东西!”“是微生物!”

“对的,很好,能看到微生物。那你们觉得,为什么巴斯德先生要把这些特别小的东西叫作‘微生物呢?”

“不知道,”雅克偷偷小声地在姐姐耳边说道:“我觉得有点儿恶心。”莉迪亚厌恶地耸了耸鼻子。

“没人知道吗?好吧,因为它们会复制跟原来一模一样的生命:只能通过显微镜才能观察到的极小的动物细胞或植物细胞。正如所有的生物,或者说绝大部分生物,这些微生物需要空气和水才能生长。此外,生物学家也用微生物来命名其他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让人生病的微小生物。巴斯德先生称它们为‘病原体……”

当鲁博士看到一个男人从玻璃门另一侧走进走廊时,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第四章:疫苗与狂犬病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等身材的男人,从灰白的胡子和脸上的皱纹来看,他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当他步履蹒跚走进走廊,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时,他看上去更显老了。

他一身黑色。毫不夸张,真是从头到脚,脚上穿着一双锃亮的黑鞋,头上戴着一顶黑色丝绸礼帽,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稍稍露出了几根。裤子、马甲、西服上衣都是黑色的,只有衬衣是白色。脖子上系了一个大大的黑色丝绸领结。胸前挂着一副眼镜,衣领上唯一的亮色是荣誉军团勋章花环上的红色。

“他看上去有着老人家身上常见的镇定自若,除此之外,还有一丝特别的东西,在鲁博士身上也能见到,”西蒙内夫人心想,“虽然他很年轻,身上却自然流露出一种特别的谨慎。”

“年轻人,你们好!”他亲切地问候道。所有人都意识到眼前说话的人正是实验室的主人。

“您好,巴斯德先生。”埃米尔·鲁回答道。

“是他!”当巴斯德先生跟西蒙内夫妇打招呼的时候,小朋友们正在小声地议论着。巴斯德像牧师一样,用那双大手抚摸着小朋友们的头,穿过这群正在震惊的小学生,走到鲁博士旁边。

“亲爱的孩子们,请原谅我晚到了一会儿:我刚才完全沉浸在工作中,还是我夫人提醒说约了你們。正如我常说的,工作是最好的娱乐!”

“这理由编得真好!”雅克嘟囔道。

巴斯德对小朋友们说道,“我想鲁先生已经跟你们讲解很多东西了吧,是不是?”

“是的,”其中一个听得入迷的小朋友回答道,“我们正在听疫苗接种。”

“很好,”巴斯德继续说道。“你们了解基本原理了吗?”

“只知道一点点。”

“那我就接着前面的讲吧,”老人家转向学生们说道,“鲁先生是一个很谦虚的人,他肯定没有跟你们讲他是怎么发明鸡霍乱疫苗的吧。”所有人都看向鲁博士,鲁博士笑着低下头,像个害羞的学生。西蒙内夫人觉得他脸都红了。

“没讲?那我就给你们讲讲这个故事。故事发生在六年前的1879年,也是像现在这样的一个夏天,我和家人们在汝拉省的阿尔布瓦度假,我老家在那边,所以我就在那里的私人实验室工作……”

“假期还工作?”雅克对姐姐问道,“天哪,这个人是个工作狂!”

“嘘!”莉迪亚像他们的妈妈一样皱着眉头嘘声道。

“到了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巴斯德继续道,“鲁先生为了整理实验室,已经回到了巴黎。他清扫设备上的灰尘,取出了柜子里放着的假期前我们培育的微生物。它们是被‘控制住的:我们把它们从培养液中取出来,培养液是供微生物和细胞生长的人工配制的养料。鲁先生当时想要把在试管里待了一个夏天的病菌,重新培植后,再注射到母鸡体内。”

听完后,一些小朋友们露出厌恶的表情:显然,“注射”两个字,很容易使他们联想到可怕的针筒和针头。

“不过,让人诧异的是:接种后的母鸡并没有死掉。好像是细菌已经失去了杀伤力。我立马从汝拉回到巴黎,我们再次提取了新鲜的病菌注射到两组母鸡体内:第一组母鸡是注射过埃米尔减毒的病菌的,另一组是没有接种过的健康的母鸡。然后,我们等了几天。”

“有意思……”莉迪亚自言自语道。

巴斯德停顿了一小会儿,十分满意地看着大家。所有人都像听故事书一样,等着他继续讲下去。他接着说道:“所有健康的母鸡注射完病毒后都死了!所有接种过的都活下来了!所以,我们确信找到一种预防鸡霍乱的疫苗。”

巴斯德举起食指道:“不过,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制作疫苗的方法。从此以后,我们在研究通过降低病菌的活性来提取疫苗。比如说目前,我们在研究治疗……狂犬病的方法。”

人们说巴斯德先生不太擅长在公众面前演讲,他需要在科学院发言时学习控制自己的声音和动作。但是,西蒙内夫人心想:“他很擅长跟孩子们沟通,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是的,狂犬病!这是一种在狐狸、狼和狗身上传播的致命疾病。每年成千上万的动物和人因它而死,它会传染给被咬了的人,尤其是牧羊人、妇女和儿童。而且这种死亡方式极其痛苦。被传染的人会发疯,变得很暴力,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窒息而死。狂犬病是一个灾祸,一个诅咒!如果能够战胜它,我们将造福人类。”

“我们的研究需要向狗注射狂犬病病毒。你们待会儿可能可以见到,我们在实验室旁边的高师学校院子里建了一个狗舍。”

雅克在莉迪亚耳边悄悄说道:“啧啧,我可不想摸这些得了狂犬病的狗。”

巴斯德继续道:“好了,我差不多说完了。有没有小朋友想试一下显微镜呢?”

“我!我!我!”小朋友们都跃跃欲试。

鲁和巴斯德在西蒙内夫人的帮助下,让学生们绕着两个工作台分成两组。巴斯德和西蒙内先生负责给第一组的小朋友们演示显微镜下一滴水的形态。鲁博士和西蒙内夫人在另一个工作台让其他的小朋友们观察显微镜下的一滴血的样子。

小朋友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地轮流观看。两个博士回答着学生们提出的问题,耐心地向他们解释将会观察到的东西。这个小小的科学观察很快结束,当最后几个小朋友从显微镜台上下来时,一楼传来剧烈的开门声,紧接着是玻璃破碎声,伴随着狗吠声。楼梯间响起小跑声和叫喊声:“先生,先生!那些狗!”

巴斯蒂安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走廊,一把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巴斯德先生,您的狗逃走了!那些得了狂犬病的狗!它们四处乱跑!”

第五章 恐慌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小朋友们瞬间都聚拢在西蒙内夫妇身边,鲁博士走到了巴斯德先生旁边。

“去看看,”巴斯德向助手提议道,“我跟你一起。”

实验室外的场面更加混乱。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有人喊道:“小心!”“把大门关上!”

鲁博士把小朋友们带到了走廊里后,便赶紧下楼了。

巴斯德转身对西蒙内夫妇说道:“你们带着学生们留在这里。如果事情是我担心的那样,你们现在出去很危险。请不要出去,我等会儿过来接你们。”说完后,他便跟着鲁博士离开了。

这时,雅克和莉迪亚两个人挨在一起,靠着朝向花园开着的窗户,为了让彼此安心,不自觉地手拉着手。

“你觉得发生什么事了?”雅克问道。

“我不知道,就像刚才那个人说的……有狗狗偷跑了。”

“看那里!”

在下面的花园里,一只狗在疯跑。在它后面,跟着一个男人,应该是学校的职工。他拿着一个带着套索的木杆。巴斯蒂安和鲁博士也跟在他后面跑。

西蒙内夫人大声说道:“孩子们,听话!不要站在窗户附近!大家都聚拢在房间中间。来,雅克,赶紧过来。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巴斯德先生很快会回来接我们的。”

大家都很混乱,尤其是刚听完巴斯德先生说的狂犬病的故事。莉迪亚和雅克,与班上其他同学一样,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平日里无所不知的老师此时也不知所措。这让学生们更加惊慌失措,小小的实验室笼罩在一片恐慌里。

花园里、院子里、楼梯下面,甚至是实验室的入口处仍不时传来喊叫声。

“我抓到了!”“小心,它会咬人!”“给我木杆,还有两只在灌木丛后面!”“我们需要人手,再去找些人来帮忙!”

西蒙內夫妇低声交谈了一会儿后,西蒙内先生对学生说道:“孩子们,你们排好队。我们现在从实验室出去,下楼。请大家保持镇定。”

这个决定很快得到处在害怕中的小朋友们的响应。他们听话地快速排好了队伍,西蒙内先生走在最前面,学生们跟在他身后。雅克和莉迪亚走在队伍的前方,西蒙内夫人带着两个不大舒服的小朋友走在最后面收尾。走到一半儿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正在上楼的巴斯德,他手里拿着一盏灯。

“啊,你们已经出来啦!不好意思,因为某种原因,实验室的狗从狗舍跑了出来。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它们都抓回去……它们都是感染了狂犬病的狗,不能让它们这样在外面乱跑。”

每个人瞬间理解了现在情况很危险。如果被传染上狂犬病,就只有死路一条,小朋友们陷入了恐慌中,发出一阵阵哭喊声。西蒙内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安抚这群小学生,她的丈夫此时垂头丧气地抓着头发。巴斯德举起手说道:“不要恐慌。我们的人正在追捕这些狗,很快就会把它们全部抓住。在这之前,你们先好好地待在实验室里。”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如其来的一只狗跑到了巴斯德身后。

雅克跳起来大喊道:“小心!”

雅克推开巴斯德后,从楼梯下跌了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迅速爬了起来,跑向实验室大门,用尽全力关上了门。那只狗在木头门上乱撞,狂吠。大家都呆住了。雅克摸着脚踝跌在门边,一脸痛苦的表情。西蒙内先生最先走近前去,问道:“雅克!你没事吧?”

巴斯德也下来了,莉迪亚和西蒙内夫人也跟着下来了。莉迪亚抱住弟弟:“你真是疯了!受伤了吗?”

“我扭伤了脚踝……疼!”

西蒙内先生蹲在雅克身边,摸了摸他的脚踝。他放下雅克的脚,说道:“我觉得应该是扭伤了……”

“你很勇敢,”巴斯德拍了拍雅克的肩膀说道,“雅克,非常感谢你刚才所做的一切。不用担心,我们会治好你的。”

所有人都回到了实验室内。

“来,跟我去三楼,”巴斯德指着楼梯说道,“我们在上面会更安全一些。”大家很快上楼去了,西蒙内先生抱着雅克,巴斯德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了一扇小门。

“有时晚上工作得很晚的话,我和同事们就在这里休息。咱们的小伤员可以躺在行军床上。”

雅克被放在了床上。大家帮他脱了鞋。巴斯德取来了手帕和一些布条,鲁博士帮他包扎了受伤的脚踝。尽管很疼,但当雅克看着这些平时专攻恶疾的大科学家们都在关心自己受伤的脚,忍不住觉得很好笑。

当鲁用别针固定雅克脚上的绑带时,有人在敲门。

“请进!”

门打开后,一个头从门缝里伸了进来:雅克和莉迪亚很快认出是巴斯蒂安,那个看门的园丁,手里拿着头盔,还是一副惊讶的样子。

“巴斯德先生,我是过来告诉您,狗都已经抓住了。”

“太好了。谢谢你,巴斯蒂安。我先下去陪同其他的参观者。鲁,你愿意送这两个小年轻人回家吗?”接着他转身对双胞胎说道:“雅克,谢谢你刚才勇敢地挺身而出。如果刚才那只狗冲进了楼梯,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你真是太棒了。希望能再次见到你,还有你的姐姐。”

巴斯德先生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示意再见。他跟莉迪亚和雅克一一握手后,说道:“再见,相信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巴斯德去二楼宽慰了西蒙内夫妇后,带着班上的小朋友们继续参观实验室,鲁拿了东西在手里,说道:“巴斯蒂安,帮我一下。我先把这个男生抱下楼,待会儿送他回家。你能提前去准备好你的小推车吗?”

巴斯蒂安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窘(jiong)迫地点了点头,戴上了头盔,拖着笨重的身子下楼了。鲁博士轻轻抱起雅克,对莉迪亚说道:“小朋友,跟着我们一起。你走前面,先去找巴斯蒂安。”

他们一行人下了楼梯,博士抱着雅克,莉迪亚拿着雅克的鞋子。

巴斯蒂安已经在下面等他们了,旁边有一台绿色的金属推车,底部是凹进去的。他手上拿着一个旧毯子,应该是在狗舍用过一段时间了。当鲁博士抱着小男孩儿出现后,巴斯蒂安把毯子放进推车里,细心地铺好。鲁博士小心地将雅克放进推车里,把他受伤的腿摆在车辕上。

“雅克、莉迪亚,我把你们的地址给了巴斯蒂安,他会送你们回家的。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得去看看那些狗,巴斯德先生那边可能需要我。你们好好回家,下次再见。”

穿着白大褂的鲁博士拍了拍雅克的肩膀,跟莉迪亚握手告别道:

“好好照顾弟弟。”

“好的,鲁博士,谢谢您为我们做的一切。再见。”

巴斯蒂安轻轻松松用肩膀抬起推车,遵循鲁博士的吩咐,将小朋友们送回了他们的家。

第六章 重返实验室

第二天早上,星期六,雅克睡到很晚才醒。脚伤和受到的惊吓让他精疲力竭。他痛苦地翻过身,想着自己怎么才能站起来。正当他琢磨不定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莉迪亚从门缝中探出头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啊,你終于醒了!”

她走进来,坐在床边。雅克做了个鬼脸,示意自己的脚踝现在还很难受。莉迪亚装作没看见,继续欢快地说道:“看我们收到了什么?巴斯德先生的信!”

“这么快?”

“是的,别人送来的。我读给你听!”

莉迪亚打开了信,清了清嗓子,读道:

莉迪亚、雅克:

我亲爱的孩子们,昨天下午发生的不幸事件使我深感难过。雅克,我代表实验室,对造成不幸的疏忽深表歉意。希望你的脚踝能赶紧好起来。雅克不顾自己安危,勇敢地站出来保护我们所有人免于危难,我十分敬佩他的勇气。

因为雅克受伤,你们无法像其他同学一样继续参观实验室。请相信,大家都很想念你们。大家关于狂犬病和它带来的灾难有许多的疑问:我想,狗狗偷跑出来的恐惧应该会让你们对此感到更加好奇。

你们没能继续实验室的参观之旅对你们是不公平的。因此,在雅克的脚踝康复之后,如果你们的父母同意的话,我想邀请你们继续参观完实验室,共同度过一些愉快的时间。我会很高兴见到你们。

祝好

路易·巴斯德

另:我也写了一封信给你们的父母,关于邀请你们来实验室,以及转达我和整个实验室的同事的歉意。”

莉迪亚刚读完信后,雅克就把信拿了过来:“太棒了!他真的邀请我们?还说‘祝好,你看到了吗?太棒了,是不是?我到时候要告诉所有的朋友!”

为了确保没弄错,雅克把姐姐刚读过的信又重新看了一遍,比起耳朵,似乎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他把信放在了床单上,脸上流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爸爸妈妈怎么说?”

“嗯……”莉迪亚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

“什么?”

“他们同意了!不然你以为呢?”她笑着跳起来喊道。雅克也跟着笑了。实验室的邀请让他感到既快乐又自豪,觉得自己享受到了特殊待遇,他开心地起床了。莉迪亚扶着他站了起来,一脸骄傲的他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两天后,1885年7月6号星期一,雅克和莉迪亚朝着乌尔姆街走去。准确说是,莉迪亚走着,雅克一边蹒跚地跟在后面,一边喊道:“等等我!”

“你倒是快点儿啊。”莉迪亚回答道,一部分原因是着急赶去实验室,一部分是因为想逗逗弟弟,因为她知道雅克的脚踝绑着绷带走不快。

雅克一边笑着,一边抱怨着,尽管很痛,但他还是很喜欢这种追追赶赶的游戏。一瘸一拐,他们来到了高等师范学校门口,骄傲地摇着门铃,就像西蒙内几天前那样。这一次门房里的是真正的看门人。一个身材矮胖,戴着一个大头盔,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

“啊!你们应该就是巴斯德先生邀请的两位客人啦!他通知过我,我正等着你们呢。请进,小朋友们,请进!”

莉迪亚点了点头,扶着弟弟跨过阶梯,他们穿过院子,走到实验室的小亭子。门是开着的,他们直接进去了,小心翼翼地上楼,一路上没有遇到其他人。他们到了二楼的小走廊后,敲了敲玻璃门。门朝着鲁博士打开,“你们好!雅克,你怎么样了呀?莉迪亚,快进来,我待会拿把凳子给你弟弟坐。”

当大家打招呼握手时,莉迪亚看了一眼周围,说道:“鲁先生,这里并没有椅子啊……”

“是的,你观察得很仔细!巴斯德先生一般都是站着工作,他要求大家在实验室不准坐着,说是这样可以集中注意力。不过你弟弟受伤了,我去拿椅子马上回来。”

鲁博士把两个小朋友安置在实验室的入口处,自己快速地下楼了,白大褂飘在身后。一分钟后,他带着一把小藤椅回来了,骄傲地举着说道:“来了!雅克,你坐在这上!”

雅克坐了下来,莉迪亚站在他身边,鲁满意地看着他们俩,似乎突然想起为什么他们来这里:“我现在去找巴斯德先生。”

莉迪亚和雅克在实验室里四下张望。房间后面有两个人站在一张长木桌前工作,桌子上的木架上放着许多试管和蒸馏瓶。其中一个人弯腰在看显微镜,另一个人在处理烧瓶,可能是在准备要观察的标本。

一个人站了起来,看到两个小朋友,向他们招了招手:“你们好!如果你们感兴趣,可以过来看。”

他的同事这时也抬起头,跟两个小朋友打招呼,看到同事放下试管走过去跟双胞胎聊天,也跟着过去了。

“你们好,我叫舒曼。”试管男自我介绍道。

“我是克莱恩。”显微镜男说伸出手道。

克莱恩瘦瘦的,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舒曼高高的,留着黑色的大胡子。

克莱恩有点紧张,他的同事很淡定,他最先说道:“我们是巴斯德先生和鲁先生的助手。我们正在准备观察鸡汤里细菌滋生。你们想看看吗?”

“想!”莉迪亚和雅克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后,高兴地回答道。

大家把雅克扶了起来,双胞胎跟着他们走到了实验台前。木托盘的凹口放着六个小烧瓶,像是放在盒子里的鸡蛋一样。每个烧瓶上都贴着“鸡汤”的标签和日期。它们中时间最长的应该是三个星期前的,最近的差不多也有一个星期了。克莱恩取出其中一个,拔出小木塞,将吸量管插入烧杯里,取出一滴浑浊的液体滴在了有编码的载玻片上,放上盖玻片后,递给了舒曼。接着,他在隔壁桌子上打开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载玻片的编号和鸡汤烧杯上对应的日期。

舒曼把载玻片放置在显微镜下,慢慢地转动镜子,调节光线,接着用粗准转螺旋调节清晰度。当他调好到可以看清楚的时候,示意莉迪亚过来。莉迪亚看到目镜里的东西后,惊讶地张大嘴巴。

她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太神奇了,简直不可思议。有一些半透明状的,或者透明的小颗粒聚集在一起,还有一些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小泡泡。看完后,她把位置让给了雅克。

“它们是什么?”

舒曼回答道:“细菌,我们在研究它的繁殖速度。你看到的,正是……”他刚说到一半儿时,实验室门口传来响亮的声音。

“我亲爱的朋友们,很高兴看到你们来了!”巴斯德边走边说道,身后跟着鲁博士,他们身边还有一个陌生人。

第七章 谁打开了狗籠?

陌生人中等身材,光头,小眼睛,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很引人注目。他戴着一顶帽子,进来的时候摘下来,跟小朋友和实验室的助手们打招呼,巴斯德还是戴着上次看到的那顶黑丝礼帽。

“介绍大家认识一下我的朋友,格兰彻博士,他是幼儿疾病方面的专家,总能给我十分中肯的建议。他今天正好来看我,顺便讨论一下我们研究上的一个问题。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今天早上他会一直跟我们待在一起。我刚才正跟他讲前两天发生的那个事故呢……”

“狗狗的事吗?”莉迪亚好奇地问道。

“是的,关于狗的事。”巴斯德扶着额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雅克问道,他热衷于看侦探小说,喜欢从细节里找案件的蛛丝马迹。

“目前还是个谜,”巴斯德回答道,“狗被关得好好的,应该是有人把它们放出来的。差一点儿就酿成大祸了……”

他转身对他的朋友格兰彻说道:“这些狗是我们研究狂犬病病毒的实验品,我们给它们接种了不同活性的狂犬病毒。所以即使他们活着的时候,也是致命细菌的携带者,而且我还没有找到病毒的绝对安全活性值可以让我……”

他又扶着自己的额头,像是在擦汗一样。

“实验证明它们可以抵挡狂犬病,但是不知道它们是否有传染性,这个目前还需要验证。但是设想一下,要是其中一只跑了出去,传染了整个巴黎……”

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后,双胞胎惊恐地对视了一眼。格兰彻博士突然带着一丝笑容说道:“好啦,朋友,你太夸张啦!那些注射过病毒的狗都活了下来,它们战胜了病毒,它们就算跑出去了,也不会传染给整个巴黎的!最多是撞翻几个垃圾桶!不过……”

“不过……”巴斯德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好友。

格兰彻耸了耸肩:“不过,比起狗自己跑出来,更让人担心的是,正如你说的,是有人放走的。”

雅克听得更认真了。虽然他一开始就猜到了,但是没有人提,现在终于有人说出来了:确实是个谜。莉迪亚和他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好戏要上演了,他们正好赶上了……

巴斯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朋友,一边在心里分析、酝酿自己的措辭。双胞胎看着他,这安静的氛围让他们印象深刻。

“这确实是最令人担心的。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雅克听到可以协助警方调查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莉迪亚则皱了下眉头,她担心弟弟的笑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不要扫兴,”雅克低声说道,“我们可以看真警察寻找罪犯了。我们现在在最有名的巴斯德实验室!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棒了吗?”

莉迪亚内心深处和弟弟一样高兴: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激动地呼喊着:“奇幻之旅开始了!”

“你做得对,我的朋友,这么做是对的。”格兰彻轻轻地拍了拍巴斯德的肩膀。

随后,巴斯德转身对小朋友们说道:“年轻人,我们继续上次被打断的参观好吗?你们的同学都参观完实验室了,学习了很多知识。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雅克回答道。

“好极了!在正式开始之前,你们对上星期五的所见所闻有什么疑问吗?”

“嗯……”

“雅克?问吧,任何的问题都可以。”

“我在想……嗯,不好意思,巴斯德先生,又要提到那件事。在那之后,那些狗还待在这里吗?”

“换作是我,我也会问这个问题。老实说,其实那些狗原本不应该待在这里。很久以前,我们做实验需要很多动物,有狗、母鸡、兔子……但是它们的叫声打扰到邻居了,经常被投诉。我的一个兽医朋友帮我找到了解决办法:他把自己在梅伦镇附近的普伊勒堡的农场借给我用。我开心地接受了。因此,我们就在那里有了一个实验农场。一对农民夫妻在那里照顾动物,之前狗也在那里。但是因为我们狂犬病病毒研究,需要它们就在身边才能密切观察它们每天的身体变化。谁能想到呢?我以为把它们放在身边,密切注意,就不会出问题。不过,经历了上星期五的事之后……”

巴斯德停顿了一下,看着雅克说道:“我向你们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们很快会把这些狗送到普伊勒堡那边的农场。有那两个人看着,它们再也不会乱跑出来了。”

说完这些话,巴斯德拍了拍雅克的肩膀,就像几分钟前格兰彻那样。那是一只让人放心的朋友的手。雅克点了点头。巴斯德继续说道:“而且,埃米尔,我觉得现在可以讲讲我们在普伊勒堡那边做过的实验。”

听到自己名字被叫到,埃米尔·鲁走到巴斯德身边。

“嗯,博士,您说?”

“请你去多拿几把椅子过来,让我们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

鲁点了点头后,带着那个有点紧张兮兮的实验室助理克莱恩一起离开了。

第八章 绵羊的故事

不久,鲁和克莱恩一人带着两把椅子回来了。

大家都坐下来。巴斯德坐在双胞胎的对面:“八年前,我收到了农业部的一封信:他们请求我调查炭疽病的病因,这种病在几天之内杀死了整个羊群。患了病的动物一般都落在畜群的最后:它很虚弱、呼吸困难、发抖,最后倒下后就死了。当我们解剖它的肚子时,发现里面全是黏稠的黑色血浆,简直是个噩梦。”

难道巴斯德忘记自己在和孩子们聊天儿了吗?虽然格兰彻医生面不改色,但是雅克和莉迪亚听完后,脸色有点儿苍白。

“我感觉有点儿不舒服。”雅克嘟囔道。

不过,巴斯德显然并不觉得有问题:“这种病会导致猝死,像诅咒一样可怕。就像《魔鬼山谷》《被诅咒的农场》书里那样……”

“‘被诅咒的农场,是什么?”莉迪亚问道,她现在十分想要忘记巴斯德刚才说过的那些恶心的画面,而且她也很喜欢恐怖故事里的哥特幽灵、废弃城堡。

“农场养殖员发现,很久以来,这种病每次都意外地发生在同一个地方。第一年什么事儿都没有,第二年会有50只羊死掉……他们还发现炎热的夏天更容易发生黑死病。”

“您说得我有点儿害怕了。”雅克看着窗户外面的大太阳说道。

“那些农民也很害怕。如果他们对自己观察到的事情不那么迷信的话,这些人就能给我提供宝贵的线索:如果我听到哪里有‘被诅咒的农场,我就会知道该去哪里寻找疾病发生的原因了……”

“太愚昧了,每个细节都至关重要!”莉迪亚惊讶道。

“是的,就像案件调查一样。”雅克补充道。

“某种程度上是的,”巴斯德赞同道,“不管怎么说,这个细节引起了我极大的关注。此外还有一件事:我的前辈们,他们在研究羊炭疽病时,在显微镜下观察到病死的绵羊的血液里有一些奇怪的黑色杆状物。不过,也有其他人说自己并没有观察到任何黑色的杆状物。这个东西与患病是否有关呢?它引起患病的原因,还是只是其中的一种病症呢?”

“怎么才能知道?”格兰彻博士也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我没有参与,是由其他人负责证明它们之间的关系,”巴斯德回答道,“德国生物学家科赫先生在三年前,也就是1882年,发现了结核分枝杆菌 。”

“噢噢,是的,科赫发现了结核杆菌!”格兰彻恍然大悟道。

“1877年,”巴斯德继续说道,“他做了好几个关于绵羊血液里的杆状物的实验。通过实验,他推断出绵羊的死亡率,它把这种病菌放到了牛的玻璃体内培植,也就是眼珠里的液体。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这种方法,但是通过这种手段,他在试管中观察到了杆状物在玻璃体里繁殖的过程。多么棒的培养液呀!”

“呃,”雅克嘟囔道,“这真是黑暗料理!”

“当他把培养病菌注入实验对象后,它们很快就死了。就此证明了炭疽杆菌就是引起炭疽病的原因。当农业部请求我调查时,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信息。我接受了这个任务。”

“继续给我们讲讲!”格兰彻说道。

双胞胎看到他这副急切的样子笑了,不过他们也很想了解得更多。

“有了这个关键线索后,我觉得是时候关注第二个线索了:只有生活在某些农场的羊群才染上了这种病。我觉得可以引起这种病的来源可能是土地或者牧草。有很多农民告诉我,他们过去经常把死掉的绵羊尸体埋在农场中……当时我就想到了:地下的蠕形动物会把携带病菌的土翻动露出来!”

莉迪亞和雅克做出一脸嫌弃的鬼脸。

巴斯德得出结论道:“所以需要去乡下考察。我组建了一个团队:钱伯兰(当时的实验室助理)、兽医万索,还有一位叫作埃米尔·鲁的年轻医生。”

说这话时,巴斯德转身看向他的助手,助手英俊的脸上露出谦虚的微笑。埃米尔·鲁红着脸朝着雅克和莉迪亚微微弯腰,像是在鞠躬的样子。

“我们去了沙特尔,那里有一个农夫同意接待我们。我们将绵羊分成几组进行比较。有几组,我们给它们吃的草,草上提前喷了携带炭疽杆菌的营养液。让我意外的是,这些羊并没有生病。”

“啊,怎么可能啊!”雅克站起来惊呼道,好像是在抗议某种不公。

“事实就是这样,”看着雅克如此激动,巴斯德笑着回答道,“所以,我们需要重新考虑。随着我拜访了大量的养殖者,我突然想到这些羊不只是吃农场的嫩草和我们实验室农场的草。在牧场上,它们还吃长刺的草、蓟类植物、树枝,这类会擦破它们嘴巴和喉咙的植物。有的时候,它们甚至被栅栏和锋利的石块划伤。所以,我把蓟和准备好的草混在一起。呃,这次绵羊确实生病了……只有绵羊受伤了,尽管只是轻微擦伤,它们却感染上炭疽杆菌。”

“哦,是这样啊!”雅克恍然大悟道。

“所以它们都死掉了!”莉迪亚小声说道。

“是的。”雅克争论道,“但是这证明巴斯德先生的想法是对的!”

“是,”格兰彻补充道,“不过我们知道了引起这种病的病因,就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确实,”巴斯德自豪地接着说道,“得到这些结论后,我就可以给养羊的人提供具体的建议:‘不要把尸体埋到农场的地下,注意动物身上的伤口,尽可能地清除掉有刺的植物,如稻草、燕麦、蓟。”

“那,你们没有发明疫苗吗?”莉迪亚诧异地问道。

“年轻人,不要着急,我马上就要说到这部分了!上星期五,在……事故之前,你们回想一下,我跟你们讲了怎么研制出的鸡霍乱疫苗。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莉迪亚回答道,“那些你们遗忘在实验室整个夏天的微生物?”

“是的!我们怎么做的呢?”

“你们把它注射到没有生病的母鸡体内,是这样吗?”雅克喏喏地回答道。

“就是这样,小雅克,我没有什么需要教给你们了!你们都学会了!因此,在夏季停止生长的细菌已经失去了致病力,我们接种的母鸡不仅没有死亡,而且还能抵抗住后来注射的活性病毒。所以我们决定……”

“对绵羊的病也使用同样的方法!”雅克鼓掌道。

巴斯德和格兰彻看着他如此激动,情不自禁的笑了。

“年轻人,你已经可以来这个实验室工作了。”格兰彻开玩笑似地说道。

巴斯德继续解释道:“问题的难点在于如何快速削弱病菌的毒性。我们将它放在好几个营养液中培植,通过不同营养液调节它与空气中的氧的接触程度,得到了不错的结果。其他的研究人员听说了这件事,他们感到很吃惊,甚至不相信。一时间,科学院里流言四起,我觉得是时候公开我们的研究发现了。”

“啊,我明白你说的!”格兰彻搓着双掌激动说道。

“我,我不明白!”雅克抗议道,“我特别想知道!”

“这种情况你难道不熟悉吗?”格兰彻转身看向巴斯德,诧异地说道。

“我的朋友,那都是四年前了。”巴斯德强调道,暗示格兰彻思维跳跃得有点儿快了。

“四年前,我们才六岁半。”莉迪亚说道。

“确实很小。”格兰彻承认道。

“我可以接着说了吗?”巴斯德问道。

“好的!”雅克、莉迪亚和格兰彻医生齐声答道。

“谢谢你们。当时,有一个叫希波利特·罗西尼奥尔的兽医读了我的论文,兴奋地跑来拜访我,问我是否真的能够降低炭疽病毒的毒性,是否真能研制出疫苗。他甚至主动提出在他普伊勒堡的农场进行实验。我同意了,我们达成一致,冒险之旅就此开始。”

“哈哈,真有意思!”

格兰彻博士激动地站了起来,搓着手。他又坐了下来,张开双腿,把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看拳击比赛的观众。

“所有人都在等着我们,兽医、农民和许多医生。他们说:‘如果巴斯德失败了,我们将向世界证明他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吹牛大王。如果他做到了,我们将帮助他向世界展示他的成功。既怀疑又渴望知道的农民协会承诺提供60只绵羊给我们做实验。我把这些羊分成三组,安置在普伊勒堡的农场里。第一组是25只接种了降低毒性病毒的绵羊,接种了两次。第二组的25只是没有接种过的绵羊。接着,我们将正常的炭疽杆菌注射到这50只绵羊体内。接种过的25只绵羊活了下来,另外25只全部死了。剩下的那10只绵羊作为实验的对照组,没有接种疫苗。这就是整个实验的经过。

“5月5号,绵羊接受第一次接种。5月17号,打第二针疫苗。5月30号,我们给50只绵羊注射了炭疽杆菌,包括那些没有接种过的。在6月2号,我们将会知道疫苗是否有效……”

第九章 了不起的成果

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噪音——一个令人担心的声音。刚开始声音不大,像是从远处传来的,接着越来越嘈杂,当巴斯德停下来后,外面似乎是在激烈地讨论什么事,具体听不清楚,但是听上去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巴斯德年纪大了,还生着病,走路不是很快。再加上他在接待客人。于是他转向实验室的后面,说道:“埃米尔,麻烦你过来一下!”

在显微镜台工作的鲁博士低声跟舒曼和克莱恩说了几句话后,就迅速来到了巴斯德身边。

“博士,有何吩咐?”

“麻烦你下去看看,或者找个人下去看看院子里发生什么事了。我在陪客人们说话,我想楼下应该出了什么事,拜托了。哦,请你关一下后门。外面有点儿吵……麻烦你了,埃米尔。”

巴斯德声音很小,几乎是在耳语,但是语气很坚定。这给雅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巴斯德的权威既毋庸置疑也无可非议,他说话柔和中不失威严。

门关上了,巴斯德接着说他的绵羊故事。

“我们决定6月2号进行第一次观察。只要有一只接种过的绵羊生病了的话……”

雅克和莉迪亚凑到巴斯德身边聚精会神地听着。

“昨天是6月1号,我让鲁和舒曼去了普伊勒堡,要求他们看完后尽快回来向我汇报结果。他们给我的报告是这样写的:没有接种过的绵羊有几只已经死了,还有几只也快死了。接种过的绵羊中,有一只发烧的小羊和一只不吃东西的母羊。”

巴斯德看着自己发麻了的手。

“那天晚上十分难熬。我几乎没怎么睡觉……”

“我也睡不着!”雅克喊道。

大家惊讶地看着他。

“呃,我的意思是……要是我是您的话,巴斯德先生,我也会很焦急!我理解您!不好意思。”

雅克坐了下来。巴斯德继续说道:“还好,6月份,天亮得比较早。看到窗户外面终于亮了,我简直高兴坏了。我们马上就能知道结果了!大概早上9点左右,我收到了一封电报。普伊勒堡发来的电报。”

“电报!”

莉迪亚把弟弟拉下来坐着。

“是的,希波利特·罗西尼奥尔发来的电报:死了18只没有接种的绵羊,其他没有接种的也快死了。所有接种了的动物看上去很健康。了不起的成果。”

“胜利!”

雅克忘了脚上的伤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次,莉迪亚都没来得及拽住他。雅克的热情感染了大家,格兰彻也跟着大笑起来,就连巴斯德也笑了。

“那发烧的小羊和不吃东西的母羊呢?”莉迪亚问道。

“晚上好了,”巴斯德回答道,“我不知道它们生了什么病,但是肯定不是炭疽病!”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巴斯德还没回应前,门就开了。敲门的是埃米尔·鲁。他一脸煞白,说道:“巴斯德先生,我们需要您。来了一些人……”

“嗯,怎么了?”

“是来自阿尔萨斯的一家人,他们家有个小男孩儿被有狂犬病的狗咬了。他们想……他们想请您给他接种狂犬病疫苗。”

第十章 約瑟夫·梅斯特

巴斯德像触电了一般立刻站起身来。

“他们在哪里?”

“在您的办公室。”鲁指着上楼的楼梯说道。

“我们快过去。”巴斯德边走边说道。

楼上的办公室是一个小会客室,有一个长沙发和三张扶手椅,旁边有个小房间里摆着办公桌和行军床。会客室里,已经坐着三个人。一个50多岁的男人、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和一个蜷缩着在她怀里的小朋友。

巴斯德径直走向他们。

“女士,您好;先生,您好。我们抓紧时间:是什么让你们从这么远的地方赶过来?”

“我叫冯内,塞奥多·冯内!”男人说道,“这是安吉利·梅斯特和她的儿子小约瑟夫。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巴斯德先生,我求求您,帮帮约瑟夫吧!”梅斯特夫人哀求道,她的眼睛看上去因为焦虑失眠显得十分疲惫,颤抖的声音透露出恐慌。

“如果要帮助您,首先我要了解发生了什么。请您给我讲一讲。”

“一只狗咬了我们!”冯内解释道,“您看我的胳膊。约瑟夫被咬得更厉害……”

冯内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约瑟夫和梅斯特夫人身边。小男孩儿靠在母亲的怀里,他瞪大着眼睛担忧地看着大人们,因害怕死亡让他变得很沉默。冯内掀起小男孩儿腿上的裤子,让大家看看他的伤口。他的小腿上包扎着一个白色的大绷带。他的右手也被包扎上了:手上的伤应该是在保护自己被疯狗攻击时受的伤。雅克好奇地走到他身边,莉迪亚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只敢在指缝中小小地偷看。

“狗疯了!它把小男孩儿的裤子都咬碎了。要不是有个建筑工人及时赶到,用铁棍把它赶走,约瑟夫肯定会被那只狗吃掉的。”

“您确定这只狗有狂犬病吗?”巴斯德着急地问道。

“博士,它是我的狗!袭击完约瑟夫后,它回到了杂货店——我是开杂货店的,博士。它像发疯了一样咆哮着朝我冲过来;它还流口水,追着我跑。您看,它咬了我的胳膊!”

冯内把自己的衣袖卷起来给大家看。他的手臂上有一个小伤口,像是一个划痕。巴斯德仔细地查看着伤口。

“格兰彻、鲁,你们怎么看?”

两个医生都走近观察了冯内胳膊上的伤口。鲁说道:“说实话,伤口并不是很严重。它都没有破皮。我觉得这位先生应该没什么危险。不过,我们应该赶紧查看一下小男孩儿的伤口。”

“那你们赶紧看看。”巴斯德说道。

“格兰彻,您能帮我一起吗?”鲁说道,“您经常给小朋友看病。”

在安吉利·梅斯特和埃米尔·鲁的帮助下,格兰彻医生一边和小约瑟夫说话,一边仔细地查看他受伤的手。当格兰彻医生拆开约瑟夫伤口上的包扎时,他疼得咬紧牙关,害怕地把脸埋在妈妈的怀里。不过格兰彻手法很熟练。他查看了伤口后,发现它们都很深。如果如冯内所说,狗真的是狂犬病发作,那么是的,约瑟夫肯定会被感染上狂犬病。

“请告诉我!很严重吗?您能治好吗?巴斯德先生,人们说您可以治好狂犬病!拜托您了,请您一定要治好约瑟夫!求求您了!”梅斯特夫人担心地看着大家的表情。

巴斯德握住了这位忧心忡忡的妈妈的手,说道:“夫人,我能理解您的感受。如果您对我有所了解的话,您可能知道我经历过丧子之痛。我知道最痛苦的是莫过于看着自己的孩子生病,自己却无能为力。所以,我向您保证:如果有办法可以治好约瑟夫,我们一定会尽力。只不过……”

“什么?您说,求您了!只不过怎么了?”

“只不过,迄今为止,我们的治疗方法都只在动物身上实验过。狗、兔子……我们还未在人类身上实验过,这会带来很大的风险。”

“博士……”

“我不是医生,夫人,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我只治好过绵羊和狗。”

“那,巴斯德先生,如果您认为还有一丝的机会可以救约瑟夫,请答应我一定要试试!”

“梅斯特夫人,我得先和朋友们讨论一下。相信我。”

巴斯德把手放在莉迪亚的肩上,对双胞胎说道:“亲爱的朋友们,请原谅我。正如你们所看到的,格兰彻医生、鲁博士和我要谈论一些重要的事情。在我们谈论期间,你们俩想先下楼去实验室陪陪舒曼和克莱恩吗?我待会儿去找你们。”

双胞胎乖乖地听从巴斯德的话。他们也认为现在情况很严峻,应该让大人们来好好处理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他们思绪万千地去了二楼,雅克在敲实验室的门时,莉迪亚说道:“我希望他们可以治好约瑟夫……显然,据说他们研制的狂犬病疫苗很有效果。为什么他们不给约瑟夫接种疫苗呢?”

门开了,克莱恩一脸疑问地站在门口,雅克开门见山问道:“克莱恩先生,为什么巴斯德先生不想给那个感染上狂犬病的小男孩儿接种呢?”

克莱恩诧异地看着双胞胎说道:“小朋友们,在回答你们的提问之前,我觉得你们需要先跟我讲讲是怎么一回事……”

莉迪亚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克莱恩,舒曼也从显微镜台走过来一起听。讲完后,她再次向两位助手问了刚才的问题。让人意外的是,克莱恩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提问,反而问道:“明知道病人可能会死,谁敢冒险这么做?”

“但是,先生,”雅克回答道,“如果病人已经病得很严重,明知会死掉,也许他想要试试呢?”

莉迪亚和舒曼听到后,转身看向克莱恩:雅克说得有道理。不过克莱恩立刻回复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雅克!”

“好的,雅克,你要知道,你提出来的问题我们都慎重思考过。巴斯德先生和鲁先生、他们的医生朋友、整个实验室的同事们,包括舒曼和我。我们都得出同样的结论:我们中有谁愿意给病人注射可能会杀死他的药物?谁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无异于杀人?”

“但是,先生,如果病人怎样都会死呢?这不一样!如果接种的话,他可能会有活下来的希望,这可是非同寻常!”

“是,我明白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事情并不简单……为了预估风险,病人必须清楚地知道他很可能会死。人们很少会考虑这件事。而且只要是一個还算健康的人,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死。事实就是如此。只要还有心跳,我们就会一直心存希望。相反地,当一个人病得很重的时候,他就会很难这么冷静地思考……哪一个将死之人会从病床上起来说:‘既然我要死了,让我们试试这个没把握的药吧。我不知道我说的你们明白了没有……”

“一点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搞懂了,克莱恩先生。”雅克回答道。

“抱歉,我应该想想怎么说比较好……人类接种这个疫苗还存在一个科学难题:当病人患有致命的疾病时,尝试在他身上实验会有很多未知的因素。”

“哪些呢?”莉迪亚很想知道。

“你们想象一下:如果给一个重病的人注射了疫苗,然后他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呢?是因为疫苗?还是因为疾病本身?或者是当疫苗开始生效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病得太重了呢?是否疫苗可以治好病得没那么严重的人呢?”

“有这么多问题!”莉迪亚惊呼道。

“是的,我们没办法确定这问题的答案。就算是病人康复了,我们也不能确定是疫苗治好的,还是他的病本身没多大事儿。”

“更多的问题……”莉迪亚叹了口气。

“数不胜数。”克莱恩强调道。

“但是,克莱恩先生,你们在狗狗身上的实验很成功啊!你们已经知道疫苗是有效的!那为什么不能给约瑟夫打疫苗?”

“问题就在于,约瑟夫是跟我们一样的人类!对人类……我们从来没试过这么做……”

“好吧,但是像炭疽病疫苗对绵羊也有效!为什么人类就不行呢?”

“正如我刚才跟你们说的: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这就是问题。我们知道疫苗可以治疗绵羊的炭疽病和狂犬病,是因为我们已经在几百只动物身上做过许多次实验,对比接种疫苗和不接种的效果。在人类身上做这种实验,简直是难以想象!”

“应该……”雅克陷入了遐想。

“你想说什么?”克莱恩问道,把雅克从幻想中拉了出来。

“没什么,有点傻,”雅克挥了挥手说道,“我想到了那些被判死刑的人。”

“你说对了。”克莱恩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问道:“你们能保守秘密吗?”

雅克和莉迪亚点了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克莱恩继续说道,“巴斯德先生跟你想的一样……”

第十一章 巴斯德的决定

“他想在那些死刑犯身上测试疫苗?”雅克大声问道。

“是的!不过当然要征得他们同意。当时,巴西皇帝给巴斯德先生写了一封信,问他是否准备在人体上试验狂犬病疫苗:皇帝当时很苦恼,因为巴西每年有很多人因为得狂犬病死去。后来,巴斯德先生给皇帝回信了。”

“写什么了?”

“他回信道:如果皇帝下旨让自己国家的死刑犯选择。‘或者你们被执行死刑,或者你们愿意接受当疫苗试验对象。如果幸存下来了,你们将豁免执行死刑,终身囚禁。”

“那皇帝,他答应了吗?”

“我不知道。据我所知,从来没有做过这个试验……如果一个愿意为科学献身的病人过来跟巴斯德先生说:‘请给我注射疫苗,那么是的,一个自愿以身实验的病人,这将是个伟大的行为。之前有人来过,不过巴斯德先生一直都没有同意。”

“但是,为什么呢?”雅克不解道。

“恐惧,担心……给活人注射狂犬病毒,尽管是减毒过的,同样需要极大的勇气……另外你们想想:时至今日,我们也只给健康的狗接种过。它们在接种疫苗后,抵抗住了病毒的攻击。但是当得了狂犬病的狗接种时,疫苗并不是百分百有效。这种方法并不是完全没有危险。每次有人来找巴斯德先生接种狂犬病疫苗时,他们并没有被传染。而当巴斯德先生遇到患狂犬病的病人时,他们都病得太重了,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一个人刚被疯狗咬了,但是还没有发病。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莉迪亚和雅克担忧地对视了一眼后,齐说道:“约瑟夫……那约瑟夫呢?”

此时,门开了。鲁、巴斯德和格兰彻下来了。鲁似乎一脸担忧的样子。巴斯德神情严肃。格兰彻皱着眉头,像是刚目睹一件大蠢事。

“巴斯德先生?”莉迪亚试探道。

“怎么了,小朋友?”巴斯德问道。

“巴斯德先生,约瑟夫的事,你们决定好了吗?”

巴斯德看了一眼莉迪亚,又看了一下雅克。

“年轻人,你们想陪我一起去院子里走走吗?我带你们看看狗舍,我们再慢慢聊。”

双胞胎跟着巴斯德走在院子里。外面的光线很好,空气也很清新。花园充斥着玫瑰和黄杨木的香味。实验室另一侧的建筑物旁边有一个工具棚和一个长方形的木板屋,屋子前面竖着厚厚的铁丝网。双胞胎走近时,听到了狗吠声:关在那儿的狗感觉到有人过来了。巴斯德从黑背心的挂着怀表的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然后打开门锁。

雅克和莉迪亚跟着他进了狗舍。狗舍里有一条狭长的过道,两边是一些坚固的木笼,上面缠着厚厚的铁丝网,里面关着狗。有些狗睡着了,有些狗兴奋地看着客人。每个笼子里只关了一只狗,挂着木板,上面写着狗的年龄、日期和其他信息。

“这就是全部接种过狂犬疫苗的狗了。接种过的兔子在那边。然后,我们会给它们注射病毒。正如你们看到的,所有的动物都还活着。”

两个小朋友在环视四周的环境时,巴斯德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其实,每次当我需要提醒自己,这些研究是成功的,我们的发现是正确的时候,我就会过来这里。今天,也是这样。”

巴斯德出去了,双胞胎跟在他身后。他关上蓝色的门,朝着树下的长椅走去。

当雅克和莉迪亚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时,他坐了下来,说道:“也许当我回顾自己一生中的困难时刻时,刚才那一个小时应该算是最艰难的了。我和梅斯特夫人讨论很久,她是一个勇敢而坚决的女人。接着,我和格兰彻、鲁谈了谈,这并不容易。不过,我还是作出了决定。”

“巴斯德先生,您的决定是……”雅克问道。

巴斯德没有立马回答。微风吹拂过他们坐的長凳,梧桐树上的树叶沙沙作响。他开始说道:“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我和父母住在汝拉省。我的父亲是皮革工人。在他工作的制革厂对面,有一个炼铁厂。那时,我大概是12岁,某天晚上,我和同学们在炼铁厂的门口捡废铁玩儿。那晚下雪了,不过炼铁厂那边电灯照得通亮,我们一点儿也不冷。突然,来了一个男人。他光着脚踩在雪上,应该是为了跑得更快把靴子扔了。他抱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跑进了炼铁厂,一边大叫着冲向一个铁匠。我们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

“他是酿葡萄酒的,在葡萄园干活儿的时候,一只发狂的狼把他咬出血了,流了满地口水。铁匠立刻知道要怎么办:他从铁炉上取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棍,将酿葡萄酒商的胳膊用力地放在铁砧 ,把铁棍插到流血的伤口上。这是当时唯一防止伤口恶化,促进它愈合的办法:用铁烙。这种方法很恐怖:肉被烧得滋滋响,烧肉的气味弥漫着整个炼铁厂和街道,同时还有人的惨叫声。”

莉迪亚和雅克很难过。这种凄惨的场景让他们仿佛回到了汝拉那个冬天,和巴斯德一起站在炼铁厂敞开的大门前。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巴斯德继续说道,“我父亲想知道那个被咬的酿酒人情况如何,就去了一趟他家。那个人感染上了狂犬病:他变得十分暴躁,把所有的东西都砸碎了,威胁要咬任何靠近自己的人,他不停地咆哮。人们只能把他绑在床上……整整一个星期,人们总能听到发疯的酿酒商声嘶力竭的咆哮声。

“某个晚上,聚集了一群身强力壮的人,其中就有我的父亲,他曾经是拿破仑军中的一名士兵。这些人一同去了酿酒商家里。后来,街道就安静下来了。第二天,我从父母聊天儿中得知,从村里过去的人为减轻病人的痛苦,用床垫把他捂死了。”

巴斯德讲完这个故事后,陷入了沉默。此刻,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的院里的长椅上寂静得如同酿酒商痛苦死去的那个晚上。

“好了,现在你们该知道为什么,尽管有很大的风险,我还是决定要帮约瑟夫·梅斯特接种疫苗了。我不是铁匠,不会将一块烧红了的铁块插在他腿上的伤口上,而是用注射器和针头来试着救他。今晚就会进行第一次注射。”

下期预告:

要给约瑟夫注射的狂犬病疫苗在关键时刻不见了,谁会偷偷拿走呢?会与放狗出来的是同一人吗?疫苗会挽救约瑟夫的生命吗?

雅克想到了一个破案的好办法,这会帮助他们找出犯人吗?

接下来,双胞胎姐弟又将同巴斯德先生共同经历哪些精彩的探险呢?请关注下一期《谁破坏了巴斯德的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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