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狼

 
我的小狼
2022-02-23 12:07:54 /故事大全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

我去呼伦贝尔草原深处拜访一位声名煊赫的老摔跤手。

那天离开时已近黄昏,摔跤手大叔要送给我一个礼物。

当这巨人般的摔跤手大叔拎着一个袋子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已经猜测到,里面应该是一只小狗。我刚刚开车抵达营地的时候,三只如小熊般强壮的黑色牧羊犬围着我的车咆哮,这是目前已经很少看到的真正的蒙古牧羊犬,能够得到它们的一只小狗真的是我的殊荣。但是,在我的营地里已经养了很多猛犬,并不缺少小狗。可在草原上拒绝朋友的礼物是非常不礼貌的,而且这礼物还来自德高望重的长者。我必须接受这份珍贵的礼物。

我一边表示感谢,一边双手接过这个袋子,袋子有些轻飘。我撑开袋口往里看,里面是一只毛色青黄的小狗。我将手伸进袋子里,将这只小狗拎了出来。

小狗很小,我感觉它应该还没有满月,浑身软塌塌的,像一块破布。

我把它拎起来,发现它眼睛微闭,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

但是,也就在这一刻,这只小狗突然浑身一抖,活力转瞬之间回到它的身上,它猛地挣扎,想要挣脱我的控制。

它的力量确实很大。显然,这是它的一个小小的伎俩——装死,然后趁人不注意借机逃脱。

我原本只是用两根手指拎着它颈部松散的皮毛,它从我的手中掉落的一刹那,我直接在半空中伸手钳住了它的脖子。

这是母犬习惯叼取幼犬的方式,将爬出犬窝的淘气狗崽叼回来。这动作看似凶悍,其实只是用四颗獠牙将幼犬的脖子轻轻地衔住,说白了就是含在嘴里,是一种安全的方法。

我恰到好处地控制力度,既不让它感到窒息,也让它无法摆脱。

毕竟,被小狗咬一口也不是开玩笑的。

但现在我手里钳住的,却不是小狗,而是一只小狼。

毫无疑问,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毛色。我小的时候曾经有机会饲养过两只小狼。在并不久远的过去,呼伦贝尔草原上的狼是极其常见的动物。即使现在,冬天的时候,驱车往更深处的草原腹地而去,一天中总会有机会看到地平线上那疾行如风的黑色剪影。

在我的虎口钳住它脖颈儿的一刹那,这只小兽似乎立刻就顺从了,身体重新变得像刚才一样绵软。当然,这是野生动物的幼崽迷惑捕猎者的一种假象,一种迫不得已的伪装,在捕猎者失去警惕的一刹那,它们就会伺机逃跑。

眼下这只幼崽,它确实表现得太聪明了。将它放进袋子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至于这小狼的来历,摔跤手大叔说是前两天两个路过的年轻牧人落在这里的。

冰雪开化时,一头牛不小心陷在泥沼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因冻饿而死。

两个年轻的牧人找马路过那里,他们下马察看时,突然,一只狼从牛的肚子里跳出,仓惶而去。想来当时母狼正在被掏开的牛的胸腔里进食。我想,当时狼和牧人都受到不小的惊吓吧。母狼逃跑之后,牧人就在牛的肚子里发现了这只小狼。可怜的小东西当时大概正跟母狼一起在这肉的殿堂里大快朵颐,突然间母狼逃走,只留下它,被这两个年轻的牧人当作战利品捕获了。

“不应该带回来呀!”摔跤手大叔叹息道。

其实,他们当时只要将小狼留在那里就行了。等人离开之后,母狼自会回来将小狼带走。

小狼到这里已经两天了,根本没有吃任何东西。

“拿走吧。”摔跤手大叔将袋子交到我的手里,连同小狼的命运也给了我,由我决定。

我无法拒绝。

这不是购买,也没有别的选择,在摔跤手大叔这里,它大概最终只会饿死。大叔并没有饲养小狼的经验。

就这样,我参与到这只小狼的命运之中,将它带回我的营地。

在路上,我没有冒险给这只小狼喂食或者喂水。在连续两三天的饥饿之后突然进食,它的胃肠马上就会出现应激反应,胃肠发炎,最终整个免疫系统会失调。对于幼小的犬科动物,这是最可怕的。

它表现得非常安静,车在草原上飞驰碾过坑洼出现剧烈的颠簸,它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它太安静了,我甚至怀疑它是不是已经因为饥饿和脱水而夭折,在途中休息时我小心地打开袋口察看。它缩在袋子的最下面,一动不动。我隔着袋子可以感受到它的温暖和柔软,只是因为我的触碰,它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变得僵硬,心跳的速度也在加快。显然,这来自荒野的幼小生命比我想象的要强悍。

回到营地之后,我将它从袋子里倒出来,放在一个纸箱里。

我终于可以仔细地观察它了。

在草地的时候,我注意到它已经睁开了眼睛。

它似乎只是刚刚睁开眼睛不久,甚至可能是因为突然进入人类的世界受到过多的刺激而有所反应,它不应该这么早睁眼的。我猜测,它不会超过十二天大。这就奇怪了,母狼一般不会带着这么小的一只幼狼出来觅食。但是,关于它的来历,那两个年轻的牧人就是这样讲的,摔跤手大叔又转述给我。至少,这种得到小狼的方式——从牛被掏空的肚子中,就是想象也难以想象出来。如果仔细探究这两个年轻牧人话语的真伪,比较实际的情况可能是,他们只是一时兴起掏了狼窝,带着小狼离开后又想起那些从小就听老牧人谈起的关于狼的禁忌——母狼会循着气味找到小狼的所在地,出于復仇的心理,一个晚上母狼就会杀掉牧人所有的牲畜。这种可能性让他们为自己的冒失行为感到后怕。这是真实的恐惧,深藏于每个牧人心中的最大的禁忌。牧人,是与牲畜共命运的人,失去了牲畜也就失去了一切。最后,他们“慷慨”地将这只小狼作为礼物送给了摔跤手大叔。也许这位曾经无数次在摔跤场上获得胜利的大叔早已洞悉一切,却并未跟两个年轻的牧人挑明,他接受了这份礼物,然后又将它转送给我。我这才想起,在将小狼送我之前,他一再跟我确认,我的营地是不是养有羊群。这是一位善良的大叔。我不是牧人,我的营地只有马和骆驼,还有成群的猛犬,并不畏惧可能的狼群的侵袭,而且,我的营地距离大叔的牧场足有四百公里远。我倒是真的希望母狼可以找到我的营地,这样,我就可以将这只小狼送还给它了。

那两个年轻的牧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将小狼从窝里带走时,就已经永远地改变了它的命运。他们太年轻了,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冲泡了一碗羊奶粉,待羊奶温度适中之后把碗放在纸箱里,小狼没有一点儿要尝试的意思,只是缩在箱子一角。我将它独自留在那里,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再去看,它仍然没有触碰那碗羊奶。跟我预想的差不多,它确实太小了,还处在哺乳期,只会吸吮,根本没有学过怎么舔食。

我又用奶瓶装了一点儿羊奶,尝试着将奶嘴放进它的嘴里,它却坚决地拒绝,无论如何都不张嘴。即使我挤出一些奶汁,涂在它的嘴角,它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在触碰它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它的体温过低,即使它的生命力强大,这么久的时间没有补充能量,也随时会有脱水的可能。

只有最后一种选择了——把它交给“刺猬”。

让一只如此弱小的狼崽活下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融入犬类的世界。犬是与狼最接近的物种。它太小了,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这是人类无法给予的,它需要一个最接近母狼的乳母。

这只小狼的运气不错。这个季节本来已经过了草原上牧羊犬的哺乳期,狗崽一般都已经满月出窝。也许是因为今年冬季特殊的情况,我营地的一只蒙古牧羊犬产崽的时间很晚。这只牧羊犬一共产下了九只狗崽,我算了一下,正好十三天大,大小跟小狼差不多。

小狼与小狗的大小相当十分重要,这样,它们在争抢乳汁的时候才能势均力敌,否则,终会有一方因为过于弱小而无法获得足够的营养。

这只叫作“刺猬”的牧羊犬也算得上是模范雌犬了。我所有的狗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作为一只狗,它得到这样一个本属于异温动物的名字,还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样子。它是我从草原上捡回来的。那时已经是初冬季节,我开车去一个旗里办事,远远地看到一只小狗独自在公路上徘徊。我停下车,打开车门,它就直接跳进车里。那附近没有牧民的毡包,所以应该不是从牧民的营地跑出来的。它的身上满是已经冻得僵硬的血渍,我仔细察看,却没有找到伤口。这个季节,正是屠宰厂进牧区收购牛羊的时候,它可能是被屠宰厂的车顺便从牧区里带出来的,它身上沾的应该是车上屠宰后的牲畜的血。它的毛因为沾了太多的血渍,一撮撮僵硬地直立起来,颇似刺猬身上的棘刺,我就给它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它来到我的营地已经六年了,每年都會生下一窝小狗,每次不多不少都是九只,所有的小狗全部成活。与其说这是个奇迹,不如说它是一个极其尽职的妈妈。在来到营地的第三年,它刚刚生产不久,营地里另一只刚刚产下五只小狗的母犬突然因病死去。迫不得已,我只好将那只母犬的五只小狗也拿给它一起哺乳。一共是十四只小狗,刺猬充分发挥了自己强大的母性,将它们全部哺育成活。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想要做一次尝试,刺猬能够接受并非自己亲生的幼犬,至于一只小狼,我却无法推测它是否能够接受。这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情,狼和犬,自从它们在一万五千年前分道扬镳之后,就因为各自为之守护的一切而不可避免地成为针锋相对的仇敌。狼固守荒野,在饥寒交迫时会偷袭人类的牲畜,而犬被人类驯化的目的就是保护这些牲畜。

称职的母犬在哺乳期会比平时更加凶悍,总是拥有令人胆寒的狂暴和勇气。

如若刺猬不接受这只小狼,那么一只成年牧羊犬咬死一只小兽只是一眨眼的事。这只小狼,也可能被刺猬视为对自己的幼崽构成威胁的入侵者。

所有的细节,我都考虑得非常仔细,甚至在脑海中演练了不止一遍,只是为了能够不出一点儿差错,但我非常清楚,即便如此,这仍然是一次巨大的冒险。

我先将小狼放在我自己的房间里,然后进了犬舍。

母犬的产房是一个带有隔断的塑钢板房,一米八高,看到我弯腰进入,刺猬立刻起身,走过来跟我“打招呼”。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接近它的幼崽。刚才拥在刺猬腹下熟睡的一堆狗崽因为突然失去母犬的庇护而被惊醒,它们哼哼叽叽地叫唤着向群体的最中间挤过去,显然,那里最为温暖。九只小狗,六只如同刺猬一样是最标准的蒙古牧羊犬的毛色——四只棕黑色;另外三只是黑色,与公犬的颜色一致。刺猬充足的乳汁给予了它们椭圆形胖胖的外形。我蹲下身,从小狗们的身下抽出一把有些潮湿的垫草来。

回到房间里,我用这把被小狗的尿和奶渍浸湿的草,在小狼的身上仔细地涂抹,上上下下,就连爪子缝都没有放过。然后,我将小狼揣在怀里,再次进了犬舍。刺猬没有想到我会间隔这么短的时间再次回来,但是犬对于主人永远拥有不会消退的热情,它起身相迎。我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的脖子,不敢触碰它的鼻子,生怕它嗅出陌生的气味来。

我在狗崽的旁边坐下,刺猬也随我蹲坐在小狗们的旁边。

小狗们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蜂拥而上,争抢刺猬的乳头。它们醒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喝奶。

刺猬低头安抚互相挤撞争抢的小狗们,我利用这一时机,向刺猬挤靠得更近一些,然后在它抬头察看的时候,用左手捂住它的眼睛,右手直接从怀里拎出小狼,将它塞在小狗们中间。

我完成这个动作,也就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刺猬并没有发现。它甚至来不及感到疑惑,可能以为我的手只是从它眼前一掠而过而已。

在刺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又抱住它的头,双手按摩抓揉它的双耳,揉搓它的下巴。总之,这是令它感到最为舒服的动作。随后,我将它放稳,让它侧躺,这是母犬标准的哺乳姿势。现在,它完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它腹下的小狗身上。

其实,原本的九只小狗并不是可以同时得到乳汁,犬的乳头没有那么多。所以,小狗都是轮番吸吮乳汁,不过,总有那么一两只最强壮的幼犬会一直霸占着乳汁最为充沛的乳头。还好,刺猬因为食物配给非常合理,所以乳汁特别充足。即使如此,只要我在营地,每天都会进犬舍几次,将一些看起来体形略小的小狗放在刺猬乳汁最充足的乳头上。这也算是人为干预吧。

我注意到小狼迅速地融入狗崽当中,而且也苏醒般地立刻进入状态,拼命地向前挤,想在这些比它肥壮很多的狗崽中间顶出一条道路来,获得吸吮乳汁的机会。这个环境让它误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母狼的身边,与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在一起。

不过,显然它的力气还不够与这些奋勇争先的狗崽们抗衡。我有些着急,直接将一只正叼着乳头狂吸的幼犬拉了下来,然后将小狼放上去。小狼一口叼住了乳头,简直是无缝衔接。小狼和小狗一样,它们在哺乳期,口腔和舌头一直是保持一个吸吮乳头的圆形,只要它们吸住,想要拉下来确实不太容易 。

我拿开的那只小狗显然是这九只狗崽中体形数一数二的,因为突然失去了特权,它愤愤不已,发出了一连串悲伤的怪叫。刺猬立刻听出这声音不对,想要扭头察看,我安抚着它的同时,直接又把另一只小狗从乳头上扯下来,然后将这只怪叫的小狗放了上去,它叼住了乳头也就不再出声。而后来被我从乳头上拉下来的这只小狗,显然已经吃饱了,肚子撑得溜圆,它没有像刚才那只小狗一样因为不满而发出刺耳的叫声,而是心满意足地瘫躺在刺猬的两条前腿之间,迅速地进入饱食之后的第二个环节——昏睡。小狗就是这样成长的,每当它们吃饱之后一觉醒来,就长大一些。

刺猬非常坚决地要起身,给它揉耳朵挠下巴已经无法分散它的注意力了。

它回头察看自己的幼犬。

小狼正凶猛地吸吮,这剧烈的动作似乎让母犬感觉非常受用。但它在嗅这只小狼时感觉到一点儿异样,抬头看我。我再一次抱住它的头,揉搓它的下巴和耳后,希望可以再次分散它的注意力,忘记刚才的疑虑。而此时,那只被我挪到一边的小狗已经爬回来了,显然另一个乳头并不能让它满意,泌乳量达不到它的要求。它执拗而倔强地蠕动着爬了回来,推挤着身旁的其他小狗,这次,它选择从小狼的左边挤入。但是,小狼叼得太紧了,它拱了很久,却仍然没有将这个原本属于自己的乳头争抢回来。小狼在叼住乳头那一刻就恢复了强悍。此时,这乳头似乎已经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它死死地嘬住,无论如何不再放弃。它几乎是不喘息地吸吮着,有乳汁从它的嘴角溢出。

我又挤了一点儿刺猬的乳汁涂抹在小狼的身上,之后,把手伸到刺猬的口鼻处,抚摸完之后再抚摸这只小狼。然后,我又摸遍了每一只小狗,再重新抚摸小狼。我想,现在小狼的气味已经充分地完全地被这犬舍中的气味覆盖了。

我已经做了能够做的一切。剩下的,就看它的运气了。我仍然无法确定刺猬是否能够真正地接纳它。

我在犬舍里又坐了一会儿,大概十几分钟后,小狼竟然还在不停歇地吸吮,根本没有一点儿吃饱了的意思。我想,也许是因为它过于饥饿了吧。

而那些小狗已经吃饱了,它们从刺猬的肚皮上滚落,哼哼着似乎要就此睡去。刺猬开始依次舔舐所有小狗的屁股,小狗在没有出窝之前,只有通过母犬的舔舐才会排便。

终于,轮到了这只小狼。最初,刺猬在开始舔舐它的时候,它还有些不情愿,此时乳汁对于它显然更有吸引力。终于,它似乎意识到什么,这也许是本能吧。我不太清楚它这几天是不是吃过食物,有没有排过便。不过,此时母犬温暖的舌头解决了一切。刺猬在舔舐它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而小狼也终于松开了乳头。它顺从地仰躺,露出腹部,在犬类的世界里,这是臣服与归属的姿势。它的腹部可怕地胀起,不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狼与犬同祖同宗,无论如何它都可以消化犬的乳汁。在经历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旅程之后 ,这只小狼相信自己又回到母狼的身边,跟自己的兄弟姐妹在一起了。还好,它足够小,如果再大一些,恐怕就算母犬可以接纳它,它也会拒绝融入这个犬类的团体吧。

犬对数字没有确切的概念,刺猬并没有意识到增加了一只“小狗”。当然,我也愿意相信它这样做是因为足够善良,在母性的驱使下接受了这只小狼。这只是个例,也有的母犬,绝不可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它们会冷酷地在眨眼之间杀掉小狼。

过了半个小时,我又到犬舍察看了一下,小狼已经跟所有的小狗挤在一起睡着了。

那天一直到午夜,我又察看了几次,小狼已经完全融入狗崽当中了。

因为去犬舍的次数太过频繁,我感觉刺猬都有些糊涂了。每次我弯腰走进犬舍,在手电筒光下,它都有些惶恐地想起身,可身下那些叼着乳头的小狗限制了它的动作。它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在小狗里面翻动——小狼已经像所有的小狗一样,被它舔舐得干干净净,全然没有了刚刚拿回来时那戗毛戗刺的落魄相,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小狼摸起来似乎丰满了一些,不像白天拿起时那么枯瘦,最重要的是,它的身体变得温暖了。刺猬已经接纳它了,将它照顾得很好。

我迅速离开了。

第二天,我就对这只已经成为刺猬幼崽的小狼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这是一只小公狼。尽管我没有在它的皮毛中发现明显的寄生虫,但我还是认真地拨开它肩胛处的皮毛,将体外驱虫药滴在它的皮肤上。而后又给它喂了体内的驱虫药。我的狗,没有寄生虫,所有的幼犬,十天左右的时候我就已经喂过驱虫药了。

在小狼的身上,我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只是在右前脚掌的爪垫上有一处很小的擦伤,我给它涂了红霉素软膏。

总之这是一只非常健康的小狼。

随后,它的成长超乎我的想象。

刚到的时候,跟所有的小狗相比,它是最小的一只。但是,它以惊人的速度在长大,到第五天的时候,它竟然已经长得跟最大的那只小公狗不相上下了。

其实,从第一天开始,小狼就已经霸占住了刺猬最大的那个乳头。它几乎不太睡觉,每次我去犬舍察看的时候,它都死死地叼着来之不易的乳头,生怕被别的小狗抢走。那些乳汁一点儿也没有浪费,营养就是这样不断地进入它的身体,供应它身体生长的需要。在我的营地,哺乳期母犬的喂养特别精心,所以,母犬的乳汁总是足够充足。刺猬每天都会得到一盆拌好的犬粮,里面加了足够多的钙粉,防止因为哺乳而缺钙。另外,还有一大块十公斤左右带骨的生肉,任它自由取食。毕竟在刚刚过去的寒冷的冬天,草原上有很多冻毙的牲畜,游牧人是不食用未经宰杀的牲畜的,所以,這些就可以成为牧羊犬最好的食物。

在一些牧民的营地里,人类对牧羊犬幼崽的干预并不多,如果幼犬超过了母犬乳头的数量,那么从一开始,最强壮的幼犬就会叼住乳汁分泌最充足的那个乳头,足够的乳汁也会让它拥有更大的力量,成长得更快,而那些弱小的也就更加没有力气与强壮的幼犬争抢,从而越来越弱,最终也就被自然淘汰了。在草原牧区,牧羊犬总是在最寒冷的季节产崽,有时候,母犬也会找个洞穴,或者在草垛里挖个洞,更多的时候,它们只是找个背风的地方就生下幼崽。牧羊犬的幼犬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有时候,可以发现一些牧羊犬的尾巴只剩下三分之二,另外的三分之一就是在最寒冷的冬天里被冻掉了。也因此,在中国最寒冷的地方——呼伦贝尔草原上能够孕育出强悍的蒙古牧羊犬。

这只小狼成功地在这些强悍的幼犬中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就这样,它跟所有的小狗一起成长。

它越来越大,也跟随着其他小狗一起爬到犬舍的门口,窥视外面的世界。

它和幼犬一起追逐、游戏,但它看起来显然比这些同龄的幼犬更加灵活,只是略显纤弱,也许是腿长的原因吧。如果忽略它的毛色,基本上就可以将它视为一只小狗了。

在第二年的冬天,我将这只长大的小狼带到草原的最深处,放归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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