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佐安·德文卡
1.短裤帮的成员永远坐在电影院第七排的22、23、24和25号座位上。
2.虽然要等到明年我们才能庆祝十二岁生日,但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3.短裤帮成员的名字当然不是我们的真名。没有人出生以后会叫士力架或者小冰岛或者水泥头。
4.我们生活在加拿大的一个小镇上,这里几乎所有的居民都互相认识。
5.短裤帮成立于隆冬时节。建帮日一举成为世界历史上的重要日期,许多课本不得不因此而改写。小朋友们,想知道那个冬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准备好,一起跟着短裤帮去冒险吧!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世界因此而改变的那一天,那一天也是短裤帮的建帮日。
那一天我们正好有体育课。外面刮着暴风雪,我们在体育馆里追着一个篮球跑来跑去。老实说,我们喜欢的其实是冰球。我们不但早晨一醒来就会想到冰球,连晚上睡着了都能梦到和冰球有关的人物。
我们的体育老师姓膝,膝盖骨的膝,他的体重大概有两百二十六斤。他曾经是一位了不起的冰球运动员,在一次和别人碰撞的时候撞坏了自己的膝盖骨,于是就转行当体育老师了。糟糕的是,自从膝盖坏了以后,膝老师就特别痛恨冰球。对我们来说,这意味着体育课上只有篮球、排球和自由体操,以及足球、手球和长跑。
我们学校真是全世界最让人伤心的学校了。
谁都不知道,就在这一天,距离这所全世界最让人伤心的学校从地球上彻底消失,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了。
我们学校伫立在一座小山丘上。从前,山顶上不是学校,而是一座古老的监狱。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镇子的规模变得越来越大,大家都不乐意见到山顶上立着一座监狱。于是政府把这座旧监狱改造为一所学校,原来位于地下室的牢房就变成了一座特别棒的体育馆。这件事听起来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吓人。尽管我们在那里永远也弄不清楚几点了或者上面的天气如何,但是我们已经习惯了。因为没有窗户,外面的人就没有办法看到体育馆内部的情况。这里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藏身之地了。
現在让我们回到体育课上。这节体育课的内容是篮球。
怪事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灯光一下子就熄灭了,体育馆里一片漆黑。不但一片漆黑,而且安静得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忽然惊讶地说:“哎呀,灯灭了!”然后女孩们就一个接一个惊叫起来。
膝老师大吼了一声:“灯亮起来之前,谁都不许离开原地!”然后我们听到他踏着沉重的脚步走了,接着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动静了。
给女同学上体育课的女老师跟着说“谁都不许动”,这时终于有一道光闪闪烁烁地亮起来。
“太酷了!”士力架说着,高高举起一个打火机。同学们都向士力架这边聚拢过来。等十个男生、十二个女生和一位女老师全都汇集到他的身边,大家便一起出发去寻找膝老师。
我们在体育馆的出口附近找到了他。膝老师大概是想离开体育馆,然而慌乱中他判断失误,在跑动中撞上了偏离大门一米左右的墙。他这会儿躺在地板上,低声呻吟着。
“灯光亮起来之前,我们绝对不能离开这里。”女老师学着膝老师的语气。
我摇摇头说:“我们应该弄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勇敢地走出体育馆,沿着楼梯向上。爬上最高的楼梯平台之后,我打开门,却发现自己居然站在室外。士力架、小冰岛和水泥头也来到我的身边。转眼间,我们四个人的身上就披了一层细碎的雪花,雪花也飘落在女老师的身上,她赶紧带着同学们又返回地下体育馆。
有人开始哭泣,有人高喊世界末日到了,然后我们就听不到同学们的声音了。
如果仔细观察,还能辨认出学校原来所在的位置。地面上四处散落着一些砖瓦,墙基的痕迹也还能看得到。除此之外,楼梯间的一部分以及通往体育馆的大门门框还伫立在风中。
“学校不见了!”我刚说完,我们四个就大声尖叫着跑下楼梯,去找返回体育馆的那些人。
事后我们才知道,因为飓风来袭,整个学校紧急撤离了。我们在体育馆做热身运动时,一支救援队赶在飓风把校舍刮成碎片之前冲上了山顶。全体师生都得救了。我真希望能够亲眼看到整个救援过程,一定很惊险刺激。可惜当时我们正在体育馆里打篮球。应该有人过来通知我们一声,可是没有人来,他们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就这样被困在了体育馆里,大家轮流举着打火机。我的拇指上磨出了一个大水泡,而我心里想的却是打火机里的气体还能维持多久。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这已经是女老师第十八次这么说了。
“我的老天爷呀,我们会被冻死的。”女生当中有人说。
“我现在就走,”我说,“我受够了。”
大家都盯着我看。
“我也一起走。”士力架说罢站到我的身边。小冰岛也走了过来。我的朋友们知道我到底有多么害怕黑暗。
“可是你们会被冻死的。”女老师想阻止我们。
士力架摆了摆手说:“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成功了,这么做就是值得的。”
我们每个人都只穿着短裤和T恤衫,就像半裸着一样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爬上楼梯。我们当然没有把士力架的打火机带走,我们可不忍心让女生们担惊受怕。四周一片漆黑。我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因为害怕而哭出声来,紧张得至少每分钟能流出半升的汗水。
“我们一上去,就立刻往山下跑,一直跑到能见到的第一栋房子那里。”士力架说。
“行。”我说。
“行。”小冰岛也说。
水泥头没出声。
我们拉着他的手爬上楼,来到门口。
外面狂风大作,山丘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即将漂走的冰山。山脚下城区的灯光已经完全淹没在风雪之中。我们感觉仿佛到了南极。想想看吧,四个穿着短裤的男孩站在南极大陆上。天寒地冻,我们的膝盖似乎都被冻成透明的了。
“快跑!”士力架大喊一声,我们应声向山下跑去。
我不知道我们究竟是怎么平安下山的,反正我们成功了。到达城区之后,我们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一把垂到肚脐眼儿那么长的雪胡子,凝在一头乱发上的雪得用火焰喷射器才能化开。虽然已经冻僵了,但我们还活着,而且跑到了第一栋房子那里。那是一家小酒馆。
我们对着门又敲又捶,可就是没有人开门。我们不停地喊叫挥手,但是话音一出口就被大风吹散了。谁都听不到我们的声音。里面的人透过窗户看到我们时,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他们拉上了窗帘。
我们跑去下一家。那里住着白天从来不露面的老拉鲁。我们狂按她家的门铃。可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我们只得在原地跺着脚,一遍又一遍地按门铃。终于,老拉鲁拿着一根蜡烛出现在窗前,她戴着墨镜,脸色惨白。
“鬼!”老拉鲁发出一种嘶吼般的声音,大得连我们都能听得见,“鬼!鬼!”
我们跑去下一家。
那家人没给我们开门。
再下一家。
还是没开门。
我们哪里知道,不仅是老拉鲁,镇子里每一位居民都以为我们已经变成了鬼。
当时救援队把学校里的人全都救出来了,至于我们这些失踪的,救援队向我们的父母表示,他们感到很遗憾,肯定是暴风雪把我们带走了。人们放声痛哭、悲伤叹息。
我能理解他们。外面风雪交加,我们四个穿着短裤、T恤衫的男孩如果不是四个已经死去孩子的灵魂,还能是什么呢?要是我也不会开门。
我们向消防局跑去。那里当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站在消防局大门的门洞里,这里能够避风。我们的牙齿上下碰撞发出很響的咔嗒咔嗒声,以至于我们搞不清楚究竟是有人想说话,还是因为冻坏了。
“我去一下车库。”水泥头说着朝消防局的车库走去。他拉开大门,走了进去。
我们跟在水泥头身后跑了进去。这下子终于安静了,没有暴雪,没有狂风,还很暖和。只是我们没有看到水泥头。
“水泥头呢?”
一阵喇叭声响起。只见水泥头坐在三辆擦得锃光瓦亮的消防车当中的一辆里面,正向我们招手呢。
“也许消防车对我们来说还是有用的。”我说道,然后登上驾驶室,坐到水泥头身边。我连汽车踏板都够不到。
“让我来。”水泥头说着弯腰钻下去。
我们刚把车极其缓慢地开出车库,就被狂风刮得来回摇摆。雨刮器完全无法对付这么大的雪。士力架把头从副驾驶一侧的车窗探出去,大喊着告诉我应该朝哪个方向开。要是没有士力架,我可能立刻就撞上路边的房子了。小冰岛坐在变速杆旁边,按照他自己的感觉向前或向后推动变速杆,而我则闭上眼睛握住方向盘开车。我实在是太害怕开错方向了,所以宁可把眼睛闭上。
“现在往左拐!”士力架喊道。
我就往左开。
“现在加速!”士力架喊道。
水泥头当然没有立刻踩油门,于是我踢了一下他的屁股,水泥头大喊一声“哎哟”,用力踩下油门踏板。
“离合!”
水泥头踩下离合器踏板,小冰岛把变速杆往能推得动的方向上依次猛推,险些把它推断了。消防车像一匹野马似的颠簸着。有时候我觉得车子在转着圈开,有时候我又敢保证我们不是在开车,而是像雪橇一样滑行,而且马上就要到达加拿大边境了。
“现在一直往前开!”士力架喊道。
我死死地握住方向盘,尽量让消防车保持笔直向前的方向。
我们一路飞驰,我们喘着粗气,我们感到浑身发热,仿佛正坐在一盏炽热的探照灯底下。当士力架喊“停”的时候,我踢了一下水泥头的屁股,他大喊一声“哎哟”,用力踩下刹车踏板,然后我的双手从方向盘上松开,高举在空中,好像正有人拿枪对着我。
我们冲入体育馆,把所有人送上消防车。女老师坚决不肯开着消防车回去,因为她没有开消防车的驾驶执照。我们觉得她这时这么做真是固执。
不要问我们究竟是怎么把消防车平安开回消防局的车库里面的。车门打开,大家都从驾驶室里跳了出来,高兴得手舞足蹈。没有人在意,我们在返程时一共撞上了四个露台和一个狗舍。
当我们终于站稳之后,同学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好像我们是世界奇迹似的。
然后全镇的人都冒了出来,甚至还有一个女记者带着她的摄影师在现场。 “在暴风雪中,你们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女记者喊道,大家齐声鼓掌。
“你们是英雄!”所有人一齐喊。
水泥头摇了摇头。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我们不是英雄。”水泥头说完便不再作声。
所有人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只有士力架、小冰岛和我知道,水泥头不会再说什么了。然而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尽管我们感到十分意外,却也只能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是短裤帮,”水泥头说,“我们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