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哥哥

 
因为是哥哥
2022-02-25 23:49:01 /故事大全

冯与蓝

这几天,我的心情不大好。

本来我的心情是很好的。到了初二,因为个子高,喜欢运动,我被同学们推选为班级的体育委员。早晨,我穿上新校服,把领口和袖口掖得整整齐齐,趁爸爸妈妈不注意,偷偷溜到大衣橱的镜子前照了照。

镜子里那个十四岁男生宽肩膀,小麦色皮肤,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七五。我举起胳膊,握紧拳头,朝镜子亮出肌肉。要不是弟弟突然闯进来,大声喊着“妈妈叫你吃早饭”,我还能继续得意一会儿。

只要想到弟弟,我的心情就如同高空跳伞,呼啦啦地往下坠。

谁想要这么笨的弟弟呀,都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还整天拖着鼻涕,个子还没我上幼儿园大班时高。刚上学那会儿,他学不会拼音,妈妈说是因为他舌头下面的那根筋长得不好,只能带他去医院动手术,弟弟很是吃了些苦头。可是手术好像没有什么大用,他到现在仍分不清“d、t、n、l”。他喊“哥哥”就好像在叫“嘚嘚”,要是被我那帮哥们儿听见,他们准会笑破肚皮。所以我得防着点儿,不让他出现在我的朋友面前。不过他毫不在乎,完全无视我厌烦的表情,依旧亲亲热热地“嘚嘚嘚嘚”个没完,你说他是不是情商太低?

前些天早上上学的时候,弟弟拉住我的手,轻声说:“嘚嘚,你可以送我去学校吗?”

“不是妈妈送你去吗?”我问。

他连忙用食指抵住嘴唇,做出“嘘——”的手势,有点儿惊慌地看了看厨房,“妈妈不送我到校门口的……”

弟弟的学校在小区里面,急着上班的妈妈通常只把他送到路口,剩下一段路让他自己走过去,从二年级开始就是这样。

“说理由。”我虎着脸。

犹豫了一会儿,他说:“彭秀明老是等在校门口问我要……要……”他低下头,把手伸进了鼓鼓囊囊的裤袋,那里一定装着爸爸出差带回来的漂亮糖果和巧克力。

我知道彭秀明。弟弟读一年级时曾经被当时三年级的他摁倒在地,抢走了心爱的发光弹球。这一瞬间我有点儿可怜他,但马上涌起了更深的厌烦情绪——三年级的男生总该懂得保护自己了吧?谁让他把糖果带去学校显摆,招来了不必要的麻烦。然后呢?又那么软弱地央求家人替他撑腰。他要不是我弟弟,我肯定会把“活该”两个字说出来的。

“我没时间。”我决定撒个谎,“我们学校现在规定七点一刻必须到校。要是先送你的话我就迟到了。”我理了理书包,穿上球鞋,推开门,走进院子,回头瞟了他一眼,他嘟着嘴站在门口,眼睛里湿漉漉的。

“啪啦”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院门外飞进来,掉在了地上。我走过去一看,是一颗小石子儿。打开院门,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管了,得赶紧走。我关上院门,不去想弟弟那张哭丧的脸。

就像我预料的那样,傍晚,弟弟垂头丧气地回了家,身上、裤子上都是泥印子,眼皮肿肿的。我遵照妈妈在电话里的嘱咐,把冰箱里的饭菜拿出来,放进微波炉加热。往日里,弟弟总是叽叽喳喳的,不停地用奇怪的口音讲学校里小屁孩儿们的无聊事,现在,他在房间里一声不响地做功课。我有点儿不安,但很快说服自己,让天真到近乎冒傻气的弟弟经历一些挫折也好。

可是第二天早晨,他依然把糖果装进了口袋。

“你有毛病啊?”我呵斥道。

他怯怯地看着我:“我是带给赵苗苗吃的……”

赵苗苗是弟弟最要好的朋友。在我眼里,他们俩的关系比我和弟弟亲密得多。这么说吧,要是哪天下大雨,赵苗苗的裤子淋湿了,弟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裤子换给他。当然,这样的事情至今也没发生过,因为他们俩实在太要好,要是下雨,兩个人的裤子肯定都湿了。

“万一再被彭秀明抢了呢?”

他想了一会儿,犹豫着说:“我藏在书包里总可以吧?彭秀明不会看见的。”

“随便你,”我说,“既然你这么自信。”

走进院子,又是“啪啦”一声。和昨天一样,有人扔了颗小石子儿进来。

我马上打开院门,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再仔细听,好像还有小孩子的笑声和喊叫声。我气鼓鼓地想,要是还有第三次,非逮住那个恶作剧的家伙不可。

弟弟藏在书包里的糖果,果然没有给到赵苗苗手里。彭秀明好像有双透视眼似的,他把弟弟堵在学校操场的角落里,被堵的倒霉蛋只好打开书包,把糖果一颗不落地交到他手里。

我气坏了,因为那个讨人厌的“小恶霸”,也因为弟弟的懦弱——读小学的时候,我一共打过两次架,一次是因为邻班的“小恶霸”欺负我的好朋友,还有一次是因为坐在我前面的郭大熊故意打翻了我的文具盒,还在我的课本上踩出了黑脚印——眼前垂头丧气的家伙,一点儿也不像我的亲弟弟。

“你告诉老师了吗?”我问。

“赵苗苗帮我告诉老师的……”

这家伙,连主动跟老师说话的胆量都没有。

老师当然是要批评彭秀明的,经常有小孩子告他的状。据说老师曾经去彭家家访,本打算把他在学校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家长,结果呢,彭爸爸和彭妈妈都在外地,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家里只剩下耳背还不识字的奶奶。奶奶对彭秀明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我想多帮帮彭秀明……”

“帮你个头!你搞清楚,现在是你被他欺负!”我火了,“你给赵苗苗的巧克力到谁肚子里去了?”

接连响起了好几声“啪啦”,小石子儿接二连三地扔进了院子。我炮弹似的弹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院门——一个小孩子的背影正惊慌地往远处逃去。我没费什么功夫就追上了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是个看上去比我弟弟还要小的小孩子。

他挥动胳膊,想把我的手甩开。想得美,没点儿力气我能当上体育委员吗?他发现没办法脱身,眼睛一闭,嘴一瘪,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头。

“为什么往我家扔石头?谁指使你干的?”

他还是摇头。

我望了望远处电线杆后隐隐约约探出的几个黑脑袋,再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我说,“你是东门小学的,对不对?”

他不哭了,紧张兮兮地看着我。

“東门小学的老师我都认识。”我吓唬他,“你们校长就住在附近。走,我带你去他家!”

他急了,死活不肯挪步。

“那你跟我说实话!”

“我……我叫……”

他含含糊糊地说了个名字,我没听清楚。其实他叫什么一点儿也不重要。

“为什么扔石头?”

“他们说……要是我能把石头扔到围墙里,他们就带我玩儿。”

“为什么老是扔我们家?”

“你们家围墙矮,好扔……”

我快气昏过去了。

“就是那几个?”我指着远处那排黑脑袋,“都是你同学?”

他点点头,又带着哭腔哀求我:“你不要去找他们……”

“他们会揍你是不是?你还要他们带你玩儿?”我说,“你们这些小屁孩儿,就这么喜欢被人欺负?”

我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往电线杆那儿走。起初,他犟着不动,后来还是被我拖过去了。

那排黑脑袋挤成了一堆,为首的个子稍高点儿,大概四五年级的模样。他斜着眼睛看着我,姿态横得很,可眼里分明透着紧张。

“你们谁是他家里人?”我故意夸张地嚷道,“他把我们家一盆很贵的兰花砸坏了,必须赔钱!”

黑脑袋们愣住了。为首的男生想了一会儿,梗着脖子说:“你说砸坏了就砸坏了,凭什么?”

“我有证据,监控录像都拍下来了。”我打算好好吓唬吓唬他们,“不信跟我来!”

他们当然不肯。

“那就赔钱,不然今天我可不放他走。”

扔石头的那个家伙又开始哭哭啼啼的了。

“我们是他同学,不是他家里人。”一个黑脑袋说,“是他扔的,不关我们的事。”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想让这个小屁孩儿看看,他一门心思想跟着玩儿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群“好朋友”。

黑脑袋们一个接一个走了。留下来的家伙哭得更凄惨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想以大哥哥的身份再教育他几句,突然看见原先领头的那个男孩又回来了。

“给你!”他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够不够?”

我愣住了。

“还有这些……”他以为我嫌少,又从另外一个兜里挖出了两枚硬币,“我只有这点儿了。”

“你替他赔?”我问。

“我是他哥哥!”他梗着脖子大声说。

我没有收他们的钱,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很贵的兰花。他们跟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扔小石子儿,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我回到家,弟弟已经把作业写完了,“嘚嘚嘚嘚”地缠着我,问我刚才去了哪里。显然他暂时忘记了彭秀明,也不记得我刚才凶他的样子了。我倒是有点儿心疼他——如果这种心里软绵绵、湿乎乎,很想摸摸他的脑袋,对他说“对不起,哥哥以前对你太凶了”的感觉就是心疼的话。

“明天我送你去学校吧!”我说。

“咦?”他睁大了眼睛。

“不想让我送?”

“不是不是不是!”他说,“嘚嘚太好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会不会去找彭秀明?”

“会的。”

“哦,这样啊……”

“我可不是去揍他。”我拿出一盒巧克力放进书包。

“咦?”他惊讶极了。

“碰到真正的坏小孩儿,我们才用拳头。”我说,“有的小孩儿,看上去不讨人喜欢,可也许他也没那么坏,那我们就去和他好好谈谈,巧克力就当见面礼喽!”

弟弟兴奋起来,眼睛亮闪闪的,一个劲儿地问:“嘚嘚嘚嘚,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你嘚嘚。”我很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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