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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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子
2017-04-24 16:47:51 /故事大全

萨奇

郭洛

“那女人讲起艺术来尽是莫名其妙的行话,我真感到腻味,”克罗维斯对他的记者朋友说,“她老是喜欢讲某些画‘长在人身上’,仿佛这些画是种真菌似的。”

“这倒使我想起了,”记者说道,“亨利·戴普里斯的故事。我以前给你讲过这个故事吗?”

克罗维斯摇了摇头。

“亨利·戴普里斯是卢森堡大公国人氏。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当了旅行推销员。由于职业关系,经常出国。有次在意大利北部一座小城镇暂住时,从家信里得知,他可以分享一位已故远房亲戚的遗产。

“这笔遗产的数目不大,就是从亨利·戴普里斯不抱非分之想的观点来看也是如此,但却驱使他考虑享受某些似乎无害的奢侈。这尤其使他想赞助以安德烈斯·宾奇尼先生的文身刺针为代表的当地艺术。宾奇尼先生可算得上意大利有史以来最有才华的文身技艺大师,可那时他一贫如洗,因此便欣然同意以600法郎的金额,在他顾主的脊背上,上自锁肩胛骨下至腰部,用斑斓的色彩刺上《伊卡洛斯之坠亡》这幅画。这画的轮廓逐渐显现时,戴普里斯先生感到有点失望,因为他原以为伊卡洛斯是个要塞,在三十年战争期间被华伦斯坦将军所攻陷。可这幅作品最后完成时他感到极其满意,因为所有那些有幸目睹这画的人都交口称誉,认为这是宾奇尼的绝妙之作。

“这是宾奇尼一生中付出的最大心血,然而也是他付出的最后心血。这位杰出的艺人尚未拿到报酬,就溘然与世长辞了,埋在刻有华丽辞藻铭文的墓碑之下;不过,还有宾奇尼的未亡人,这600法郎得付给她。这幺一来,亨利·戴普里斯,就是那位旅行推销员,从此也就厄运当头了。因为要支付这样那样的小笔开支,那遗产最后也就所剩无几;而且,当一笔急需偿还的酒帐及其他日常杂项帐款付清之后,给那位孤孀仅剩430法郎。这位夫人异常愤怒,但并不完全是因为——正像她喋喋不休地解释的那样——戴普里斯打算少给170法郎,更重要的是,戴普里斯有意贬低她已故丈夫这幅已有定评的杰作的价值。又过了一个星期,戴普里斯把他的出价减到405法郎。这件事如火上浇油,那寡一妇气得火冒三丈。她勾销了这件艺术品的买卖。几天后,戴普里斯惊愕地获悉,宾奇尼夫人已把画捐赠给贝加摩市,当然贝加摩市深表谢意地接受了。戴普里斯极其小心翼翼地离开住地,当他因公务抵达罗马时,才真的感到如释重负。因为他希望,在罗马人们不会注意他和那幅名画有什幺联系。

“但是,他背上还背着表现那位已逝去的人的天才的重负。有天他去洗蒸汽浴,刚步入水汽的走廊,浴一室老板就立即匆匆忙忙地又给他穿上了衣服。这老板是意大利北方人,说未经贝加摩市许可,他断然拒绝公开展出名画《伊卡洛斯之坠亡》。知道这事的人越来越多,因此公众的兴趣及官方的警惕也有增无已,而戴普里斯呢,即使在最酷热难熬的下午,也不能在海水或河水里泡上片刻,除非穿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游泳衣,上面一直包到锁骨处。后来,贝加摩当局感到盐水可能会对这幅杰作有害,所以就下了个永久一性一的禁令,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这个已被折磨得够呛的旅行推销员下海洗裕长话短叙吧,他商号的雇主在波尔多给他找到新的工作地区时,他感激得涕零之至。然而,他的欣慰在法意边界刹那间化为乌有。威风凛凛、戒备森严的官方武装部队排在那里,不准他出境;这使他记起了禁止意大利艺术品外一流的严苛法律,一想到这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接着,卢森堡政一府和意大利政一府举行了外交谈判。有段时间,欧洲上空一阴一云密布,麻烦随时可能发生。但是意大利政一府态度坚决;说它对旅行推销员亨利·戴普里斯的命运或者甚至这人的生死存亡丝毫不感兴趣,可《伊卡洛斯之坠亡》——眼下是贝加摩市的财产——不能离开这个国家,在这点上意大利政一府寸土不让。

“最后,这件事所引起的风波渐渐平息了,但可怜的戴普里斯这时已给折腾得疲惫不堪,一性一情变得孤独怪僻。可是几个月之后,他发现自己再次成为激烈争论风暴的中心。德国某艺术专家曾获贝加摩市允许,检查这幅名作。他断言这是赝品,很可能出自宾奇尼垂暮之年雇的一名弟子之手。意大利一家美术杂志的主编反驳了德国专家的论点,还愿证明这位德国专家的私生活根本不符合现代社会的道德准则。整个意大利、整个德国都参加了辩论,不久,欧洲其他国家也卷入了这场争吵。

西班牙国会群情激愤,哥本哈根大学给那位德国专家授赠了金质奖章(后来还派了个委员会实地调查他的证据),还有两名在巴黎的波兰中学生自一杀,以表示他们对此事件的态度。

“在此期间,这个倒霉的人日子过得每况愈下,他堕入意大利无政一府主义行列,也就不足为奇了。至少有4次他作为危险的、不受欢迎的外国人被押送到边境,但每次都作为《伊卡洛斯之坠亡》又被带回。后来有一天,在热那亚举行的一次无政一府主义者会议上,他的一位同一党一在辩论最激烈的时候,在他的脊背上洒了一小瓶腐蚀一性一液体。当时他穿了件红衬衫,这幸而减轻了药的腐蚀力,但伊卡洛斯却给毁了,这时已难以辨认。洒药的人受到严厉斥责,因为他袭击了一位无政一府主义同事;他还被判处7年监禁,因为他毁了一件国家艺术珍品的外观。一迄亨利·戴普里斯能够出院,他就作为不受欢迎的外国人被逐出了边境。

“在巴黎比较僻静的街道上,特别在美术部附近,有时你会碰到一位一精一神抑郁、忧容满面的人。如果你跟他打招呼,他会用稍带卢森堡口音的法语向你答活。他怀有一种幻觉,‘米罗的维纳斯’失落的两只胳膊,他就是其中的一只;他还希望能说服法国政一府把他给买下来。关于其他问题,我相信这个人还算是神志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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