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夏天,我与布隆森·杰瑞特合伙的商行倒闭了。他一贫如洗,开一枪一自一杀了。为此,我来到利物浦。
我每当办完一事后就感到十分疲倦,于是便想进行一次漫长的海上航行,因为这对我来说既舒适、又划算。所以,没有去搭乘那些豪华的客轮,而是登上了一艘回纽约的英国帆船“清晨”号。
这艘货船只有很少的宿舱,旅客除了我,还有一位年轻的英国姑一娘一杰妮·哈佛德和她的佣人——一个中年黑女人。这个佣人对姑一娘一照料得细心周到。后来我才知道,黑女人是一对夫妇从南卡罗来纳州带来留在她家的。那对夫妇同一天死在杰妮爸爸的房间里。这件事本身就够稀奇的了,而更使我惊讶不已的是:杰尼小一姐告诉我,那男人叫威廉·雷切尔——这正是我的名字。我知道在我的家族中有一支曾定居于南卡罗来纳州,但对他们及他们的历史却一无所知。
“清晨”号于6月15日从麦西河口起航。几个星期里一直刮着顺航的微风,天空晴朗无云。船长——一位令人钦佩的海员(不过如此而已),坐在自己的桌前,对我们不闻不问。杰尼小一姐和我已十分熟悉了,事实上,我们几乎总是呆在一起。
逐渐地,我发觉她具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这使我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微妙的躁动。我常常久久地看她,猜测她在想什幺。在我们谈话时,她的膝盖上总要放一本书,她一边认真地听我讲话,一边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我一直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向她坦白我这种说不清的感情。但是后来,我终于下了决心。
记得那是7月3日的傍晚。在甲板上,我和她坐得很近,她正准备看一本名叫《丹尼克的沉思》的书。我认真地恳求她,问她是否愿意帮我解一开心中的疑虑。
她沉默了一会儿,把脸转开。我开始担心我是否过于鲁莽了。随后,她转过脸,直盯着我的眼睛。我立刻感到头脑被一种曾进入过意识里的奇异幻觉所支配,盯着我的那双眼睛不再是她的眼睛了,而是其他的人:男人、女人、孩子带着奇怪的表情,透过这双眼睛盯着我。船、甲板、天空都消失了,我置身在幻境中,黑暗笼罩着我。好一会儿,我才能感觉到一些光线,我看见杰妮闭上眼睛,靠在她的躺椅”“上,似乎睡着了。那本书推开在她的膝上。我于是看清了几行字:“它与身躯分离,正如大河将小河带走。人们的命运互相交汇,他们的灵魂相互陪伴,同时肉一体却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杰妮站起来,颤一抖着。太一阳一也落下了地平线,天上没有云,然而却看不见星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甲板上传来,船长在下面叫人。正在观察晴雨计的大副恐惧地叫道:“啊,上帝啊!”
没过多久,船开始摇晃,海水大股大股地涌上甲板。我拉着杰妮的手紧一靠着桅杆,惊慌地望着张着大口的海。后来,在黑暗中,一阵旋涡把她从我的手里拖走。
我触到了桅杆的绳索,把自己绑在了上面。疯狂的海一浪一把我抛来抛去,直到我失去知觉。
二灯光使我苏醒过来。我躺在一艘客轮的卧舱的床上,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对面床上坐着一个男人,上衣半解,正在看书。我认出这是我的朋友戈登·多依尔。
我离开利物浦的那天见过他,他正要乘“布拉格”号客轮离开。并且曾邀我结伴而行。
过了一会儿,我叫他的名,他只是“噢”了一声,又翻了一页书但眼睛并没从书上抬起来。
“多依尔!”我又叫道,“他们救她了吗?”
他抬起头,打趣地瞧着我。他肯定认为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她?你说谁?”
“杰妮·哈佛德。”
他由打趣变成惊奇,瞧着我,但什幺也没说。
“好吧,我想你等一会准会告诉我的。”
片刻,我又问道:“这是什幺船?”
“‘布拉格’号!从利物浦驶向纽约的。”多依尔再次奇怪地盯着我,不耐烦的大声说,“已行驶了3个星期,船断了根轴。主要载的是旅客们,戈登·多依尔先生和怪人威廉·雷切尔先生,这两位先生一起上船,但是我想他们就要分手了,因为前一位先生直想把后一位先生扔到海里去!”
我突然坐起来:“你是说我在这艘船上已经呆了3个星期吗?”
“见鬼!正是这样,今天是7月3号。”
“我是怎幺了。我病了吗?”
“不,完全正常。每天开饭时你总是准时到常”
“上帝!多依尔,这太离奇了。请你严肃一点吧。我难道不是从失事的‘清晨’号上被救起的吗?”
多依尔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他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腕问:“你对杰妮·哈佛德知道些什幺?”
“先请你告诉我,你又知道些什幺?”
多依尔看着我,似乎在考虑怎幺办。然后他回到床边坐下,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已和杰妮订了婚。我是1年前在伦敦遇见她的。她家是德文郡首富之一,对我们的结合十分不满,我们便私奔了——或者说正在私奔。当我和你登上这艘客轮时,她和她忠实的女仆——一个黑女人,上了‘清晨’号,因为我们同乘一条船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也容易被发现。我正担心这船会因修轴而担搁太久,那样‘清晨’号会在我们之前到纽约。可怜的杰妮会不知所措的。”
我静静地躺着——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显然,此时我们俩都在思考这究竟是怎幺回事。
我想换个话题。
“多依尔,你读的是什幺书?”我问“噢,是《丹尼克的沉思》,真是本怪书。是杰妮给我的。她凑巧有两本。想看吗?”
他把书扔给我。我随手翻开作了记号的那一页。我读到:“它与身躯分离,正如大河将小河带走。人们的命运互相交汇,他们的灵魂相互陪伴,同时肉一体却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她……她读书的兴趣很怪。”我说道,同时极力控制自己的激动不安。
“确是如此。好了,现在你也许愿意告诉我,你怎幺知道她的名字和那艘船的?”
“是你在梦中说的。”我回答。
一个星期后,我们到了纽约港。但是“清晨”号却从此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