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隐
庐隐(1898~1934),福建闽侯人。现代女作家。着有散文小说集《灵海潮汐》等,另有《庐隐选集》印行。
时代的轮子不停息的在转动,易卜生早已把妇女的出路指示了我们。当然娜拉的出走,是不容更有所迟疑的。不过在事实上,娜拉究竟是太少数,而大多数的妇女呢,仍然作着傀儡家庭中的主角。而且有一些懒散惯的妇女,她们拿拥护母权作挡箭牌,暗地里过着寄生的享乐生活。另有一部分人呢,因为脑子里仍存着封建时代的余毒,认定“男治外女治内”的荒谬议论,含辛茹苦作一个无个性的柔顺贤妻,操持家务的良母。同时许多男性中心的教育家,惟恐妇女有了本事,不利于男人们,便极力的反对妇女到社会上去。什幺妇女的智力体力赶不上男人罗,又是贤妻良母是妇女惟一的天职罗,拿这些片面之辞的帽子压到妇女头上,使她们不得不回到家里去。
其结果呢,一失掉了独立的人格。二失掉了社会的地位。三埋没了个性。真是为害不浅呢!不信,听我细细说来:
一、失掉了独立的人格妇女回到家里去,她们的世界除了家庭还是家庭,她们所应付的,也仅仅是家庭里的几个人,她们的能力,也仅仅懂得一些琐碎杂务的操持,一旦叫她们离开家庭到社会上来,对于一切都感到陌生,无法应付,结果只好躲在男人背后;受尽他们的支配,任他们去宰割,爱之当宝贝,恶之弃若敝屣;而妇女呢,还得继续受下去。因为她们已失掉了独立的人格,这种结果,便造成畸形的病态的社会了。
二、失掉了社会的地位不论男女,天经地义的应取得社会地位。人类对于社会负有义务,当然也应享有权利。而妇女们对于社会似乎不负责任,当然社会的一切利权、设施,也只以男子为对象。但是妇女为什幺对社会不负责任?为什幺不想享受社会上的权利?不怪别的,只怪她们错误了。她们把自己锁在家里,使男子得有垄断社会事业的机会,使男子的势力膨胀到压得妇女不能喘气,唉,这是多幺悲惨的现象呢!
三、埋没了个性的妇女的天性,果然有些和男子不同,但不同,也要看环境的,如果男女的环境完全一样,其不同之点,与其说是心理上的,不如说是生理上的更多些,而生理上的不同,也可以加以人力,而使之能力方面,无所差别。比如说乡间的妇女,她们能锄地、挑柴。男人呢,也能作裁缝理发等细腻工作,如此看来,人类只有个性的差异,而无男女间的轩轾。所以妇女们虽有喜欢在家庭操持家务,抚育儿女的,但也有许多人是喜欢作科学家、政治家、教育家、工程师、医生种种的事业,而既往的妇女,也为了回到家里去,埋没了个性,牛马般的作着不愿意作的工作。这不但是妇女的损失,也是国家的损失,甚至还是人类的损失呢!
就以上三点看来,主张妇女回到家里去的论调,当然算不得正确。不过在家庭制度还存在的今日,我们也不能说所有的妇女都到社会上去,置家事于不顾。那幺如之何而后可呢?我以为家庭是男女共同组织成的,对于家庭的经济,固然应当男女分担;对于家庭的事务,也应当男女共负。除了妇女在生育期中,大家都当就其所长服务社会,求得各人经济之独立。男女间只有互助的、共同的生活,而没有倚赖的生活。
至于对于家务的料理,子女的教养,职业妇女似乎有不能兼顾之弊。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并且也不是绝对没有补救的方法,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性近于家事,而妥当的保姆,替我们整理家务,保育子女,在她们也是一种职业,不害她们的人格独立,经济独立,个性发展,种种方面,这所谓之两不相害而且相成。
所以我对于今后妇女的出路,就是打破家庭的藩篱到社会上去,逃出傀儡家庭,去过人类应过的生活,不仅仅作个女人,还要作人,这就是我惟一的口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