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香里的乡愁
褚福海
按照苏南人的习俗,石榴花红、栀子花开的农历五月初五前,家家户户都是要包粽子的。除了藉以缅怀先贤,调剂家人口味才是真正的动因。
心细如针的母亲会提前买回生长于太湖边翠绿清香又宽厚的原生态芦苇叶,回家后分五六张一小把扎好,挂在阴凉处备用。包粽子前,先将粽叶拿到河埠去洗刷干净,再放到大锅内蒸煮,用清水漂洗后,置于大木盆里待用;糯米自然是要选用优质上品的,预先淘洗清爽,沥干水即可使用;粽子的馅,那要根据家人的口味喜好,除了有用酱酒卤好的块肉,还有咸鸭蛋黄、红枣、蚕豆瓣、红豆、豌豆等。母亲是个普通劳动妇女,在当时家庭经济比较拮据的情况下,心灵手巧的她总是想方设法弄些各花式的粽子馅,穷尽心思也要为家人制造些惊喜。
看母亲包粽子,是件很享受的乐事。
正因如此,每次我都会乖乖地搬个小凳子,静静地坐在母亲身旁欣赏。偶尔帮着打打下手,倒倒茶或剪剪麻线什幺的。只见母亲用灵巧的双手从盆里捞起两片粽叶,夹于左手中指和食指间,在右手的帮衬下,凌空轻轻一旋,粽子的外壳霎时便成型了。细心专注地装进糯米、馅心后,用另一片粽叶将开口处封严,母亲便利索地拽来备好的麻线,一端用牙咬住,一端用手抓着在粽子上来回绕几圈,扎实捆牢,打个活结,一只有棱有角硬邦邦的小脚粽子顷刻就诞生了。母亲包粽子的手势之灵巧、速度之迅捷、动作之精准,半点不亚于纺纱织女。母亲包的小脚粽子,形态纤秀,坚紧饱满,再怎幺蒸煮也不会泄漏,可谓功夫不凡,实力深厚,每每都能赢得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的赞美。包的枕头粽子、菱形粽子也有模有样,不同形状的粽子,主要是用来区别粽馅的,譬如红豆、豌豆或豆瓣粽,肯定是包尖脚粽;而鲜肉粽,那必然是枕头形的;至于咸鸭蛋黄与红枣粽子,一般包成菱形的。
家里人多,消耗量大,母亲包的粽子肯定不能少,所以每回都要包上二三十斤糯米,通常情况在吃罢午饭便动手了,一直包到傍晚,整下午坐着累得腿麻背疼直不起腰,可母亲总是笑呵呵、乐陶陶地操劳着,从未听到过半句怨言牢骚。不善言辞的我,只能投以母亲充满感激之情的眼神。
粽子包好后,烧煮的任务就落到了父亲的肩上。在此之前,父亲早已备好许多晒干的树枝、木棍等硬柴,整齐地堆码在灶头旁。烧粽子是项有技术含量的活,没点功底是难以烧得好的。首要的是肉粽、蛋黄粽必须与其他粽子分开烧煮,以防串味;其次需勤观察、常添水,始终保持锅里的水位超出粽子,不使粽子露出水面而致米粒、馅心夹生。再之,便是火候的掌控。大火将锅里的粽子烧开后,就得用不温不火的文火慢烧细煮。烧一大锅粽子,够父亲忙碌三四个钟头的。硬柴烧下来的炭火后劲十分大,即便熄火了余温也很有力道,所以一般都会将锅内加满水让粽子焖在锅里,以充分利用热能,将粽子煮透烧熟。焐到次日的粽子,晶莹微黄的脂膏都已经流出来了,粽子外围的米都已黏连在了一起,吃起来特别软糯香酥。
袅袅炊烟冉冉升起来了,千家万户烧粽子散发出来的馨香,弥漫在故乡桃溪的大街小巷上空,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会油然而生,壮观而又诱人。
在资源奇缺、物质匮乏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能品尝到粽子绝对是令人羡慕的奢侈事情。所以当我清晨吃过粽子背起书包去上学时,浑身流溢着幸福之感,心情也像五月的天气晴朗而透明。放学回到家后,放下书包,便急不可耐地拿起红豆或豌豆粽子,蘸上些绵白糖,津津有味地啃着,心里像灌了蜜似的舒坦。
后来,我离开故乡,到外地读书、工作,便很少吃到那浸透着亲情、饱含着爱意的独特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