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瑞雪图
张青春
堂弟发来短信:老家下雪了!顿时,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儿时故乡落雪的情景萦绕脑际,一幕幕浮现眼前。
早年乡间的雪先是很细、很小、很密,接着便纷纷扬扬飘起雪花来。雪花像柳絮一样飘落,像芦花一般飞扬,扑向久违的村落、土地、河流远处平展展的田野白茫茫一片,好像覆盖了一幅巨大的白毯;近处的涡河蜿蜒曲折,银装素裹,勾勒出美妙的曲线,几只掉队的大雁在河边无声地盘旋。村头的麦场上、路边的沟沿儿上、人家屋顶鱼鳞似的浅褐色的瓦片上都披上了白雪,篱笆外边的麦秸垛好像生出的一朵朵白色蘑菇。
院子里几只芦花鸡,都把脑袋反插在翅膀下面,一条腿藏在肚子底下,一条腿着地,一动也不动地在屋檐下站着。黄狗呼出白色的雾气,摇着尾巴在雪地里跑来跑去,随即却又钻进草庵子里。这个时候,院子里早已被小孩子扫出一片席片儿大的空地,竹筛子用短木棍儿支住,下面撒上一把麦子或棒子(玉米),一根系在短木棍儿上的绳子扯向草庵子里,躲在里边逮麻雀。
村子的瓦屋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年迈的祖父捋去银色胡须上的白霜,用火麻秸点着旱烟袋,眯缝着双眼望着窗外,喜滋滋地说:“好雪,好雪!‘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祖母则撩起围裙,盘腿坐在纺车前的蒲团上,手把手地在教新娶来的孙媳剪裁窗花儿,瑞雪兆丰年,总要显示吉庆。用火盆烤火是大人孩子的一种乐事。男人用破瓦盆或瓷盆扣在地上,里外用掺有麦秸的黏草泥抹得光光,晾干后翻过来就成了火盆。将做饭烧柴时剩下的红火扒到火盆里,就可以烤火了。有时候还会摸一把黄豆或抓一把棒子放进去,不大一会儿,“噗噗噗”一粒粒黄豆变色、裂纹,“嘭嘭嘭”一颗颗棒子变成棒子花,捡起来扔到嘴里,又热又香。
雪后的早晨,阳光明亮而刺眼。半大小伙儿踏着没膝的积雪在麦场旁、坟地边寻着黄鼠狼的爪印放夹子。霜降后黄鼠狼的皮子很值钱,一张皮子出手,能割上几斤大肉,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再买一挂鞭炮。男人们打兔子用一根草绳束紧身腰,屁股上吊一把酒葫芦,牵着黄狗便下了野地。空旷的原野上时常响起土枪的通通声,弥漫一缕钢蓝色的青烟,紧接着就有黄狗的狂吠,原野沟壑之间时隐时现的追逐。傍晚,一缕淡淡的炊烟袅袅升起,香喷喷的野味儿在悠长的小巷里浮动
堂弟的一则短信,把我拉回了儿时故乡落雪的时节。现在,年轻人大多到外地打工去了,不知道雪地里的竹筛子还支不支?不知道村外逮黄鼠狼的夹子还放不放?不知道雪后河坡里的野兔还多不多?
我总觉得我还是那个蹲在雪地里支筛子放夹子的调皮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