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临海的小镇。那时人们极害怕爆发海啸,因为民国二十八年的那场海啸,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几乎掠走小镇以东四分之三的人命。所以,村民有个习惯,孩子很小就要到村前一条很宽的河里,在大人的指点下学习游泳。大了,就要在河水涨潮时去搏击风浪。
我十一二岁,经常到海边拾海。所谓拾海,就是在海水退潮时,去拣蟹、贝和没来得游走的小鱼虾;潮涨时,去捡被海潮冲上来的海带、海藻等。每次拾海拾回来的都是数顿美味大餐。
拾海的次数多了,对海便不在陌生。看退潮时悄然无声,留下一望无际的灰黄;看涨潮时汹涌澎湃,一浪推一浪的恢弘。风平了,浪自然就静了。天晴时海面如明亮的镜子,天阴时海面是没有尽头的深黛。总之海随天色。每逢此时,如果是夏季,我会跳进海里,在享受清凉同时来一次健康的理疗。
到江南后,喜欢大海的我,经常会坐在大运河边上,无聊地望着来往的船只激起清波。这清波虽不惊人,但也能聊以慰藉一下我这爱海之人。时间一长,耐不住寂寞的我,会驱车到长江边,去眺望那貌似海浪的浪,看极其极像海鸟的水鸟。
可近来,我变了,变成了一个十分惧怕浪的人,哪怕是游艇激起的微笑的浪花,我都不敢近看。因为我心海中的浪,随时都有可能将我淹没:思绪的舵一直向着思念的苦海深处指航,感情的双桨不由自主地划向相思的浪尖,理智的风帆情不自禁地飘往寂寞的情海。想极力定心,可稍不留神,思想又会象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奔向深渊似的情海。
坐在昨夜星辰的记忆中,听流年潺一潺的我,随着时光的流淌,日渐不清的记忆中的她,好像天定般地回到了我的生活中。往昔美好的记忆,叠加上现实中的美好,让我无法释怀。静逸的港湾,再也无法宁静,可横亘在我面前的是不可逾越的雷池,是无法填平的天堑……
静的时间,她蹁跹在我香烟的雾蔼中,沐浴在我酒杯的甘醇中,舞动在我伏案的办公台上。
静的时间,她微笑在公园的百花丛中,低吟在烟雨江南的古巷内,浅唱在休闲茶厅的清香里。
静的时间,她精灵般地跳动在笔记本的键盘上,红蜻蜓似活跃在鼠标箭头上,蓝蝴蝶样地静伏一在碳素笔尖下。
静的时间,她梦绕在我小憩的沙发边,魂牵在睡前的地板上,缠绻在梦香的床榻旁。
静的时间,她象旷野幽兰,舒展花姿,夺我眼目,芬芳弥漫,沁我肺腑,神经末梢上的味蕾被填平、掩埋、覆盖,累积成了五指山。
静的时间,她象幽谷小溪,慢慢注入我的心房,渐渐漫过心窗,缓缓浸泽心灵,又款款涌一向心海。心海中先是泛着层层涟漪,后是微澜不惊,再是波涛汹涌,最后是惊涛拍岸。
细细咀嚼、品味,深谙其香的同时,我已穿越到了花开时分的青葱少年。
心海啊,心海,你何时才能平静如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