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
我敢肯定我们是十分相爱的,不然,当初不会鲤鱼跃龙门似的,毫不犹豫就跳进去了。但是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原因之一是他短短的头发每天都往地板上落,我每天必须因此而趴在本色*木头、干干净净的地板上,一根一根拣他的头发一丝儿。
他不喜欢绅士派头注意发光可鉴,更没有把梳落的头发拾起来扔掉的雅兴,结婚八年了,他的落头发行动从来没因为我的抗议、嘟囔、唠叨或者大呼小叫改正过,他属于生活方式比较随便的男人。我投降了,妥协说:你不如把头发全部剃光,秃山野岭的,免得昆山上的草惦记着;要不戴顶英国女士的花边帽,把逃跑的头发逮住……还没等我具有建设性*的意见提完,我家的先生就断然拒绝了。
于是,每天每天,我像鸵鸟似的翘着尾巴,像青蛙似的气鼓肚子,撅在地板上拣头发一丝儿。一直到现在再也无法忍耐,我就转个弯来看待这项他赋予我的享受。
假如他不再把家看成随和的地方,而是拘谨地进进出出,他一定没敞开心灵对待我;假如我不再肯拣他的头发一丝儿,八年的感情也就到了尽头。他落头发我拣头发,一个毫无悔意,一个从没罢工,权当他每天都在地板上种麦子,我每天都在地板上收麦穗,每一棵麦子,都是相爱一天的记录。
神说,相爱的人从来不曾怪罪。不是没有怪罪,而是爱融化了一切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