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毅
转过一个弯,是山。再转过一个弯,还是山。
蜿蜒的山路似线般在谷底缠绕着。
车子行驶在我进山支教的途中。
左转,右转。眼前的方向也迷了。急转,慢转。头顶的风景也倦了。
心儿随着山路的迂回曲折,忽而紧张,忽而放松。
透过车窗,抬望远方,天空蓝汪汪的,通透的清澈。窗外的风景迅疾地切换着,我的目光却怎幺也碰触不到那片蓝莹莹的边缘。
所有的风景都随着视觉的疲劳依稀隐去了,只有这几座桥渐渐清晰于我的视野,仿佛是它们载着我愈行愈远了。
半城烟柳半城沙
城烟桥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
就在我离开小城过了川口乡约莫三四里的山口边。那白白的石灰柱护栏,造型简单普通,找不出一处别致的地方来。桥下是一条荒芜的小路,两边是高低不平的山坡。那块用黑体字写着“城烟桥”三个字的牌子,醒目而孤独。
我站在城烟桥旁。
偶然相遇的刹那,不知怎的,淡淡的伤感袭上了心头。
不知是汉代的秋雨,还是唐代的冬雪。就在这城边。
两堤长柳,朦胧若烟。一河瘦水,潺潺如诉。
一个女子,一个清丽秀美的女子,愁容惨淡。
一个男子,一个伟岸英武的男子,失魂落魄。
男子即将奔赴沙场,女子在此折柳相送。
未语泪先流。依依又依依。
城边的烟柳随风轻拂,怎能道尽这千般的愁绪万般的不舍?
城烟桥沉默着。
飞沙狼烟,兵临城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只剩那残骑裂甲,直铺到天涯。
半城烟沙,随风而下的那一缕牵挂,只盼着早日能解甲归田,不知还能否捧着她沏的茶
我的心头一片苍凉。太多相似的故事早已淡化为云烟。留下的传说仅铭化为“城烟桥”三个字了。它只有沉默着,见证着这曾经的传说了。
才想起来,此次是我初次离家进山。只是,没了生死别离的刻骨,惟有缕缕如烟的伤感。
何处采桑麻
峰回路转。渐近寺河。山气清新而透凉。
桑园桥——我遇到了它。
这是座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石头桥。对它再多一点的描写也只能算赘述了。
山路向南。我们一直朝南山行进。
恍惚间,只见南山脚下,几间茅舍,一圈竹篱,几片菊花。榆柳荫蔽于屋后,桃李竞艳于堂前,素淡辉映着绚烂。屋顶,一缕淡淡的炊烟袅袅而起。桑树的枝桠间,正扑腾着几只母鸡。院子里,简陋的石桌上,七八碟野菜,四五个鸭蛋,一半壶水酒。三两位老者,寥寥数语,闲话桑麻,几声朗笑。浅饮轻酌间,抬头尽望,苍翠的山峦映入眼帘,心头顿觉豁然。
遐想着,那白须的老者,每天清晨扛着锄头,去田地里除草。傍晚,踩着月光,走在林间狭长的小道上。草木上的夕露时不时沾湿了衣襟,老者也毫未察觉。溪水轻唱,山风轻拂。老者驻足倾听,捻须沉思,片刻之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便从唇齿间抑扬吟出。就这样,这位睿智的老人飘然向我走来。
细看,桑园桥下的田垄边,一簇簇绽放的野菊花正开得灿烂,迎风摇曳。至于桑麻呢,早已被一些不知名的荒草乱蒿所侵占。这野菊花可否是当年的菊花?即使是的话,采摘时,只恐怕难有当年的那份悠闲与惬意了。
轮回里的传唱
遇到一个岔路口,路口旁,有座稍大的桥,叫孟家河桥。桥东面,是一个豁然平坦的山沟。山沟里,是一个宁静的小村。
远望,山顶的边缘屹立着一排排不知名的树木,淡淡的,隐隐的,仿佛是山的眼睫毛在忽闪忽闪的。山上的红叶,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那热烈的阵势,仿佛要把整个山都染得通红才罢休。
近望,山腰上,山脚下,山谷里,到处都弥漫着扑鼻的果香。苹果熟了。这里的园子是没有围墙或栅栏的。你看,那几处,甚是惹眼。整个树枝上没留下几片树叶,光溜溜的果子在枝桠上你推我搡,挤得个个涨红了脸庞,一枝挨着一枝,一树挨着一树,一园挨着一园。浓郁的果香和着清新的空气一起酝酿着。
细听,山涧传来清泉的欢唱,叮叮咚咚的,仿佛正演奏着一曲高山流水。远处,几缕袅袅的炊烟飘起。
那是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庄,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还有几声“哞—哞—”的牛叫声。路旁,一片绿油油的萝卜最耐不住性子,偷偷透出地面来看个究竟
好一个“世外果园”!
看来,金城果乡——寺河,绝非徒有虚名。
过了这座桥,凉丝丝的空气直通彻心扉。疲惫与烦躁也随之驱之体外,顿觉神清气爽,我只有暗自体会那“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的妙处了。孟婆当年该不会居于此吧?这桥也不会是当年孟婆所守的奈何桥吧?我寻思着这桥名的来历。我想,如果她还在的话,孟婆汤的配方恐怕早已重新调制了吧。现在,人们不是到处寻找着品尝农家饭,体验农家生活的农家乐吗?然而,这一切都只能暂时平静内心的浮躁与不安。在如今喧嚣的尘世里,浮躁的身心不正需要这一隅纯净吗?
如若可能的话,我愿成为这山沟里的一棵树,一棵挺拔屹立着的树,守着这一份宁静。我更愿意成为山崖上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自由自在地绽放凋谢,在生命的轮回中不停歇地歌唱,直至涅槃。
山路弯弯,车子仍然疾驰在绵延的大山中,我的心沉静了下来。前面不管是遇到沟壑也好,深流也罢。我想,都会有那些有名的无名的桥在摆渡着我们。因为,每一座桥,都有自己的使命。它们摆渡着过去,现在,还有将来。
想到此,我不觉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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