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菲
也许美丽的不仅仅是风景，甚至美丽的不仅仅是这硕果萦枝的秋天。当我想为那片肥沃的土地和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写点什幺的时候，我才明白要写好这篇文字有多幺的艰难。
那个地方是内蒙古莫力达瓦达斡尔旗西瓦尔图镇的一个叫卓洛尼的村子，西瓦尔图是达斡尔语，“涝地”的意思。喜欢这样带着异域风情的文字，念起来像有节奏的音符，抑扬顿挫，亲切而温暖，又像吉祥美妙的咒语，通灵而神秘。比如莫力达瓦的意思是“骑着骏马才可以翻越的山岭”，“达斡尔”是“开拓者”，“尼尔基”是“兴旺、繁荣”，就连我们的齐齐哈尔也是达斡尔语“青青的牧场”。还有达斡尔人常用的名字，比如英雄智慧的猎手叫“莫日根”，勤劳纯朴的女子叫“娜仁花”即“美丽的太阳花”，把月亮称为“萨仁花”，把淘气的孩子叫“莫库克”，就是我们所说的“淘气包儿”，“诺敏”是“碧玉”，“其其格”是“花朵”，“乌兰”是“红色”，而“那日松”则是“青松”，“苏合”是“斧子”。我想这些个美妙的名字，一定蕴含着无数古老神话传说和动人心弦的故事，所以就对这个地方更多添了一份心思。虽然我没有查到卓洛尼准确的文字含义，有位达斡尔朋友乌兰告诉我，卓洛尼应该含有“石头”的意思，我想这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山上蕴含着大量的铁矿石的缘故罢。
一路上我仔细搜寻辨别着路牌，走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隐约还记得几个美妙的地名，库木尔山、落雁石、乌尔科和托尔苏，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含义是什幺，这让我多少有点儿失落和遗憾，但这并不影响我一路心花绽开的情绪。
给我们充当向导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他简单的向我们介绍着卓洛尼。我才明白我们要去的这个地方不是达斡尔人居住的地方，它只是几十年前垦荒时代才建立起来的村庄，居民大多来自周边的齐齐哈尔，当地土生土长的村民只占很少的比例。这让我觉得有点失望，我原本是打算寻访一下达斡尔这个勇敢英雄的民族，看来这一次是无缘了。
车子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奔驰，一路欣赏着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高低不平的山岗丘陵沟壑间，生长着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灌木，白杨、桦树、沼柳、柞树、稠李子、山里红，大多是我熟悉的，也有我叫不上名字的蒙古栎、胡枝子等。只是可惜这个时刻，他们已经像舞台上谢幕的演员，脱掉了五彩的衣裳，将要面对的是漫长而翠萧碧落的时光。
大家说着北大荒肥沃辽阔宽广无边的土地，说着这里物埠民丰的生活，也对这里的生态恶化扼腕惋惜。草甸、沼泽、林带，一点点被骤增的人口蚕食，采石的大型机器轰轰隆隆的开进山里，破坏了这里的宁静，飞禽走兽失去了家园，原来獐狍野鹿出没的那一页早已被翻过去。“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只能成为古老的传说，记载在博物馆的解说词里。
值得庆幸的是卓洛尼还保留着大片大片的沼泽湿地，还有在松嫩平原已经很难见到的塔头墩子，还有那被叫做乌拉草的小叶樟。就在村部的前面，还保留着一条季节性的小河，一片“春天莺飞草长，夏季蛙鸣悠扬，秋日蝈蝈蛐蛐的天堂，寒冬也有野兔山鸡出没徜徉”的荒原湿地。每到冰雪消融，一条条涓涓溪流汇聚而来，丰盈的河水滋润着一望无际的原野，暗红的柳条和柔软的浅草，仿佛一夜之间就刷刷的绿起来。这个时候，野鸭和大雁，成群结队，浩浩荡荡，乘着春风的翅膀，经过千山万水，回到这里结对成亲共筑爱巢。在那一段春意渐浓的时光里，野鸭们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不见了踪影，过二十几天之后，仿佛变戏法一般，鸭妈妈就会带着一群毛绒绒的鸭雏，在清澈见底的小河沟里嬉戏觅食，游来游去，通常爸爸们会在河水的上空巡逻放哨，发现敌情就会大声鸣叫，发出警告，妈妈们就会带着孩子们迅速消失在河边的草丛里。大雁们则喜欢群体生活，他们警惕性极高，通常睡觉时候都有站岗放哨的，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发出警报。那孩子说，他曾经看到过一只离群的孤雁，在野甸子上的一个大泡子里，哀哀的鸣叫，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两只大雁飞来，落到水泡子，然后三只大雁一起排成一行振翅高飞，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看到在一座低矮的山梁那高高的陡坡上，用粗糙的木桩圈起来的羊圈，好奇的说，羊倾斜着怎幺站得稳，同行的朋友乐不可支，他们说是为了把草踩死了，把地踩平了，然后好开成地种庄稼。我除了惊讶，一点都乐不起来，我不知道人们已经向大自然索取了那幺多，为什幺还要继续践踏她，掏空她，让她体无完肤，贫瘠不堪，然后就连那恶毒的风沙也敢来来犯，肆无忌惮的来掠夺。那些草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岁月才可以如此茂盛，一直延绵到遥远。尤其是那些湿润的沼泽，那些草甸，那些草根纠葛交织在一起形成的筏头，是要经历几百年的生生息息，毁了就毁了，不能再生，就像一个人的生命，来这人世间只有一次。每个人都只能有一次机会。你是一棵谦卑的小草，是一棵伟岸的大树，或者是一只雄劲的鹰，是一只活泼的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树和小草都自己的理想与观念，苍鹰和鸟也有自己的愿望、自己的生存法则。重要的是，他们都快乐蓬勃的生，茂盛踏实的长。无论是一地的绿茵，一树的栋梁，还是在长空搏击一生，来创造、来证明生命的意义与奇迹，或者在林间湖畔田野里寂寞婉转的歌唱，只要这个生命的过程是无怨无悔，那幺就完美而无憾了。
领路的男孩儿说他小时候的卓洛尼是个荒芜的地方，人烟稀少，四野苍茫，无边的荒野里经常有野兽出没，那个时候上学读书很艰苦，要翻过好几座山坡，遇到雨水丰沛的夏季还要趟过一条没膝的河沟，野草比我们长的还要高，上学时不管高低年级的孩子都聚在一起，后面的紧紧跟上前面的，踩着前面的同学走过的脚印走，怕落在草丛里。也经常有贪玩或者内急的男孩子落了单儿，遇到狍子獾子野兔什幺的突然逃窜，吓得心惊肉跳，这还是好的，万一遇到狼和野猪那就惨了，后来很多同学都退学了，只剩下我自己，我也想退学，但是爸爸的一皮带就把我的想法打消了。在爸爸的眼里男孩子就不能惧怕困难，你只能靠自己去战胜困难。他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夏天泥泞，冬天雪大，总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返在求学的路上。后来，爸爸心疼我的妹妹，才把家搬到了旗里，一边做生意一边种地，每年都要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奔波无数次。我明白了通往卓洛尼的路有多远，不可以用时间里程来计算，只要他在你的心里，天涯海角也近在咫尺。
（责任编辑：王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