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捧起沙发角上的一本书看,漫不经心地就翻到了池莉的《穷快活最快活》,读完觉得心格外敞亮轻松。近段时间闲下来了,每天就看看书,研究研究菜谱,倒也自在,只是久不出门,让我都害怕了外面的时令交替,每天穿着家居服窝在家里,想想这清冷的天,还有细雨飘着,如果出门去该怎样着装。
白天书看多了,网也上得够时间了,晚上换换节目去看电视连续剧。那日看中央一台的《温州一家人》,正好看到阿雨去伊拉克寻志雄时在沙漠中救雷昂的那一段,剧中雷昂叫阿雨“漂亮妞”,本是一个无关痛痒的称呼,可某人便听了进去,每天上班去下班回就是那声“漂亮妞”。既然还是他眼中的“漂亮妞”,咱出门去遛一圈不是也应该光鲜亮丽点吗?对着镜子一遍遍地试衣服。都说女人衣柜里的衣服再多也永远差一件,这不,试来试去还是觉得不满意,肯定撞不到帅哥,最起码也要碰上过像我一样无事闲逛的人搭上几句话心里才平衡吧!想撞上帅哥还得把自己扮嫩点,如今不是流行短裙高靴吗,白色小棉袄蕾一丝超短蓬蓬裙,黑色丝一袜及膝长靴,就算高跟鞋穿着散步有些吃力,但为了回头率咱也就只有牺牲双脚了。踩着高跟鞋“蹬蹬蹬”下楼,还没到小区门口就被某人骂着立马调头回家了。休闲棉衣牛仔裤运动鞋,还是这装束更适合池莉的“穷快活”,不带钱不带手机单带了钥匙轻松下楼。
如果从排云阁沿江向东走,那一段路会很寂静;向西走则会更热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东。下午的诗墙不像傍晚,飘着细雨游人很少,初冬的江边也清冷清冷的,散步健身的老人也少起来了,整个诗墙公园静极了,倒也成了个安顿心的好去处。柳树叶一半绿一半青白蜷缩着身一子垂在枝条上,随风不情愿地摆一动;常青灌木继续青着,该落叶的植物也在争先恐后地落叶,像是要把这萧瑟的景象演绎得更浓些。几棵银杏浑身金黄夹在绿叶植物中间,像刚从油画里走出来,浓抹淡彩,不多一笔,不少一笔,渲染得恰到好处。江水默默无声地流着,偶有几艘装着砂卵的驳船从江面驶过,慢腾腾地,拖起一长条白花花的波浪,运输带上流动着砂石的“噼啪”声,还伴随着马达的怒吼,让这寂静的江面很快有了热闹的生机。
一名戴眼镜的妇人领着俩老人在江边走着,俩老人或许刚从乡下来吧,来看女儿或是孙子。老婆婆对着一长溜健身器材指点着,问这是干啥的那是干啥的?妇人细心地解释,扭一腰的跑步的荡秋千的。。。老公公则在一旁讥笑,“老婆子不要问了,问那幺多干嘛,难道你也要学那些城里老头老太没事在这些东西上瞎费功夫?咱们明儿就回去,每天拾掇拾掇菜园子比这些冰冷的家伙管用多了,既可以吃到放心蔬菜又锻炼了身体”。妇人便惊叫道,“爸,不是说好了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吗?您儿子不放心把你们丢在乡下,再说你们年纪也大了,有个小病小痛的上医院也不方便呀”。老头只红了脸憨憨地笑,粗糙的大手捋着花白的头发,光亮的额头突兀的颧骨还有眼角处深似沟壑的皱纹。“咱乡里住惯了,乡里空气新鲜,我跟你妈这身体硬朗着呢,你们也不容易,宝儿这培训班那特常班上着也让你们不轻松,咱回去种点蔬菜拾弄点棉花栽两亩稻,你和你妹秋儿两家都不用买米买菜,隔几天功夫咱就进城一趟给你们送点米呀油呀菜呀的,公交车也方便。。。”,妇人便红着眼窝子,推推老婆婆又看看老公公。
我自小一便是在这江边长大的,对这一江水有着格外的情感,那江面上飘动的艘艘船只曾几何时便是我流动的家。顺着码头下到岸边,想去洗洗手,想掬捧江水看它是否还是儿时的颜色。趸船系缆绳的铁趸上系着条狼狗,高大威猛,向着我的身影发出低嗥,整条江都被它低沉的吼声震动了,主人急急地招呼,“隔着那幺远你嚎啥嚎”。木栈桥用铁链子拴着,一头在岸上,一头在趸船上,走在上面晃晃悠悠的。趸船上的女主人不再是那个年轻时爱穿一套羊一毛一裙的妇人了,波浪式的大卷发如今剪得短短的,黑色少灰白的黄的多,掺杂在中间让女人显得愈发憔悴。女人坐在小凳上择菜,指头关节粗一大红肿,“姨,您还生活在这船上呀,瞧您这手,也该上岸去住啦”,这夫妻俩常年呆在船上,清楚每一个船员的家庭。“哎,住了一辈子,还是觉得这船上方便。老船长身体可好,你妈妈呢?”每次闲逛都要和她说几句话,哪怕站在岸上也会向着趸船喊上一声,她便急急地从舱内出来招手,“来坐会,来坐会。。。”她身材高大嗓门也大,在她长沙尾音甚浓的话语里,我便想到了儿时她那永远也吃不完的糖炒栗子,有时候是甘蔗桔子还会有烤红薯,只要你甜甜地叫上声“姨”,她就会变戏法似地从大口袋里捣鼓出一堆零食。她那木讷矮小的男人有时也会饶有兴致地将我高高举过头顶,“叫干爸叫干爸,干爸让你骑着大马去看蚌壳精”。夫妻俩也有吵架的时候,女人个子再高大打起架来也不是男人的对手,有时见女人追着男人满船跑,有时也见女人坐在船头撒泼般大哭,“你这挨千刀的,喝了酒就不认人了,你打你打,打狠了我回去让你孤零零一个人过”。说归说,男人还是喝酒,女人照样哭完又给男人煮醒酒汤。有年夏天,男人喝完酒后又打女人了,女人没哭也没闹,晚上趁男人洗澡时将他滴溜溜连同澡盆一起甩进了江,狠狠地报了仇。这便成了整个码头的笑话,男人在众人的谑笑声中戒了酒,小心翼翼地跟女人过日子。
过了连心桥,岸边钓鱼的多起来了。老人躲在背风的地方,坐在折叠帆布凳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江面,不知他们钓的是闲情还是逸致,可能都不是,他们那专注的模样是在钓晚餐桌上的一道靓汤。越往东走,钓者便越多,中年人青年人一律站在岸边,每个人中间都隔着个三五米距离,手拿着滑杆一次次地甩向江中,钓线上系着个大大的钩子,呈抛物线状“扑”地落入江中,再快速地向后擎着钓杆侧向身一子一旁收上来,周而复始不厌其烦,一趟趟地,收上来的多半是系着大滑钩的钓线,偶有小鱼扑着白身一子在水面上划过又挣脱钩子掉入水中。站在岸边久了,我便寻思着想找他们搭搭话,“哎,又跑了,真可惜,您不能钩紧点吗”。“哈,看来你一直在旁边干着急呀,小鱼是钩不住的,那大钩子钩上大鱼后便挣不掉了”。“那你们干嘛不把钩子弄小点,那些跑掉的鱼受伤了还能活吗?”“你真是不懂哎,要钩大鱼才过瘾呢,钩到一条可以兴奋几天”。。。他们那执着的精神可是值得学习的,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像约好似的总会三三两两站在江岸边,相互聊聊时事新闻或扯扯闲谈,女人喜欢的东家长西家短在这里也有发挥空间,这样一天天站下来那站功确实了得,还有那手臂,估计肱二头肌或肱三头肌什幺的比专业运动员还要发达。
甩开步子一直向东,诗墙在金悦那段便没了诗刻在墙上,灰黑色的墙砖裸露成名符其实的防洪墙。几幢高一耸的楼房出现在江岸边,“盛唐四月天”的巨幅广告挂在未完工的房子上。想这房子里住着一定清静悠闲,枕一湾江水入眠,浪花拍打出催眠曲,轻风拂过蓝澄澄的梦境。墙那边罐装水泥车转动着大罐来往穿梭在工地上,墙这边石头铺就的小径已没了,一条人为踩出来的泥径在荒草坡上蜿蜒。觅食的几只黑鸟在草坡上扑腾着肥硕的身一子,估计只有遇到危险它们才能抖擞翅膀在低空飞翔。江对岸有块杨树林,黑影在雾气笼罩中时隐时现。这天气,渡船悠闲地停靠在岸边,渡船上的老人拿着黄铜烟袋有滋有味地“叭叭”着。嘿嘿,我不惧怕这荒坡野地,一个人凝视,一个人沉思,一个人的世界多快活!如果是在春节前后,这地方不会这样寂静,许多搭着黑色棚子的小船举家涌过来,一船一船的野蒿用竹篓装着走进小城的菜市场再走进家家户户的饭桌。早上菜贩来岸边贩菜时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讨价还价声呵欠声还有没贩到如意野蒿的谩骂声此起彼伏。夜幕降临时,阵阵炊烟和着江面上的水汽一起升腾,如果还有半垂在江上的落日更好,远远地构画出一幅极美的画卷。
就这样不经意地闲逛,心里偶有对过去回忆的感怀,都是那些物质匮乏时期的小风小景,也会因自己有如此轻松的现在如此闲适的心情微笑,多好,多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