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天就是大年三十夜了。叶荷特地把捡来的野生板栗重新挑选了一遍，怕有虫蛀的、变质的混进袋子里送给曾歌叔叔。可是一直等到晚上六点多，仍然没有看到曾歌叔叔的到来。
往年，曾歌叔叔都是在这一天来到她家，而且也是在这一天为她带来过年的衣服、学习用品，还有第二年的学杂费和压岁钱，可是今年为什幺会失约呢？叶荷躺在床上翻来复去怎幺也睡不着，她听着窗外“沙沙沙”的落雪声，心想：“会不会是下雪的原因，曾歌叔叔的车子路上开不了？”
“不对呀，去年的这一天不就是也下大雪吗？曾歌叔叔和婶婶顶着风雪跋涉三十多里山路来到我家。当时，我看到他们俩个冻得像雪人的样子，我一下子心里难过得啕啕大哭了。”叶荷转儿一想继续在猜测，她认为曾歌叔叔可能是废品收购站里工作太忙的原因，或者是曾歌叔叔真的忘记了结对的事情。叶荷二个乌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冰凉而又皎洁的窗口，她希望雪早点停止，天早点明亮。
叶荷很早就起床了。她把昨天晚上剩下的冷饭重新熟了熟，然后煎上一个荷包蛋后，端到了爷爷的床前。爷爷吃力的一点点侧过身来，叶荷用双手慢慢地把他扶起，垫上一个高高的枕头。叶荷开始拿起筷子夹开煎蛋，一口一口地喂进爷爷的嘴里。爷爷说话有点含糊不清，但心里很清楚，未待吃完早饭他就对叶荷说：“小荷，那个曾叔叔今天肯定会来了。”
“嗯嗯。”叶荷也是这样想的。她走出爷爷的房间后，自己把咸菜往冷饭汤里一拌，便坐在灶台旁边吃边烧开水，接着就拿起扫帚去清理院子里的积雪。院子不大，外墙残留，侧面是二间半小瓦房，虽然外墙未做粉刷，但足够爷俩蔽风挡雨。小瓦房是前年曾歌叔叔修建的。当时，一场台风把叶荷家的烂泥房子吹倒，幸好爷爷未受伤。于是，曾歌叔叔拿来一部分收购废品的货款，就地搭建了这些瓦房。
瓦房建成后爷爷很感激，特意叫叶荷把节省下来的一篮子鸡蛋送到曾歌叔叔家。曾歌是说什幺都不会收的，他知道叶荷家的情况。那个爷爷，终身未娶，膝下无儿，也一直是靠捡破烂为生。小叶荷，不过是爷爷在荷花塘边捡到的一个女婴。爷爷很喜欢这个小一毛一头，无论生活有多少拮据，他都不肯把孩子转送给人家，一直把她养育到上学念书。
后来爷爷疾病缠身卧床不起，家里事务就落在叶荷的肩上。叶荷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她一到假期就会去曾歌叔叔家帮忙整理废品。当然了，曾歌叔叔也很喜欢这个小丫头，过年过节一定会亲自来看她们爷俩，可是……叶荷一个劲的扫着院子里的积雪，接着开始清扫院子外面路上的积雪，好像这些积雪与她有刻骨的仇恨。可是，从早晨盼到晚上，仍然没有看到曾歌叔叔的到来。叶荷心里有点急，心里也有点失望了。
这一年的一团一圆饭对叶荷来说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她和爷爷匆匆的吃了一点自己烧的菜饭后，就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曾歌叔叔会不会又变成雪人的样子，想着邻居家的大黄狗会不会突然又“汪汪汪”的猛叫了，想着自家门上会不会传来“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想着想着……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睡意中村野上爆竹四起。叶荷不再多想了，她用双手摸去脸上二行滚一烫的泪珠后，起床披上衣裳给爷爷端去一碗热茶，说：“爷爷，我明天去看看曾歌叔叔。”
积雪没有融化。叶荷身裹一件邻家女孩赠送的旧棉袄，脚穿一双从废品堆里淘来的保暖鞋，提着一袋颗颗圆溜溜的栗子，匆匆地朝曾歌叔叔家走去。曾歌叔叔租住在一个小镇上。据说，他的老家是很远很远，为了节省一点开支，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回家了。叶荷去曾歌家的路是很熟悉，可是被大雪覆盖后似乎找不到方向了。直到时近中午，叶荷才赶到曾歌叔叔的家，可是叔叔家里仍然大门紧闭，正当疑惑之际想举手敲门时，邻居大妈告诉她，“曾歌他们一家在医院里。”
“在医院里？”叶荷满腹疑问，提着栗子一路狂奔而去。……到了到了，叶荷在医院的病房里不停地问，不停地找，可是找来找去怎幺也找不到曾歌叔叔的影子。正当叶荷急得快要哭时，她突然想到了曾歌叔叔的电话，就跑到门卫请求大伯伯无论帮忙打一个电话。终于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人，他告诉小荷，等一下有一个警察阿姨会来带她。
“怎幺啦？”“曾歌叔叔呢？”叶荷跟着阿姨穿过医院大厅后，就来到后面一个极为隐蔽又灰暗的房间。“叔叔、叔叔，你醒醒呀、你醒醒呀！”叶荷怎幺也不敢相信，躺在冷冰冰的柜子里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亲人。“那婶婶呢？婶婶怎幺样了？”叶荷不停地拉着警察阿姨的手不停地问。可就在另一个柜子拉开的刹那间，叶荷“啪”地一下跪在冰凉坚一硬的水泥地上，她已经听不到自己痛哭的声音，仿佛自己的心已被千刀所割。她怨恨死了，她把带来的那袋栗子狠狠地砸向太平间的门口后，就昏倒在地了。
“我不要，我什幺都不要，我要曾歌叔叔、我要婶婶！”当叶荷苏醒过来的时候，守在身边的警察阿姨，好不容易把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交给了她。阿姨说，“那个岀车祸的晚上已经是很迟了。为了心中不变的约定，曾歌叔叔和你婶婶开着那个收废品的电动三轮车来看你，但由于下雪天路很滑，不小心就翻到岩沿的山谷里了。”
“唉……！”警察阿姨无奈地叹息着。叶荷打开粘有血迹的袋子，抖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还有一些裤子等，旁边还夹一着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压岁钱。不！这何止是一袋物品、一沓金钱，分明是一曲用鲜血和生命染成永恒的乐章。叶荷又一次哭了，她紧紧地抱住这个红色的袋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