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大的时候,看着满头白发的外公问母亲:阿公的头发怎幺是白的?母亲说人老了头发就变白了,外公的头发从她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是花白的,应该是“少白头”。长大些的时候,第一次发现母亲鬓边有根白发,将它拨下放到母亲手中,母亲看了看轻轻地说:遗传吧。几天前同事突然叫我别动,然后盯着我的头发看了下说:真的是根白发!我嘴里说着:遗传的,早生华发。心里却不免一声叹息。青春是如此的短暂,在我们还傻傻地以为挥霍不尽的时候,它已像池子里溢出的水,悄无声息地从脚底流走了。
十五六岁的时候,很迷武侠,当然就很迷金庸和梁羽生,至今记得中考完还未晓得成绩,母亲帮我整理房间和书柜,从床底下发现成套的武侠小说时,那一脸的担忧。我一直很佩服金庸和梁羽生这两位老先生,怎幺能够天马行空地想像出这幺多性格迥异的人物,还有这幺多不重名的各种各样的的招式。说起白发,也就很自然的想起梁先生的成名着《白发魔女传》,卷首语里有这样一句“叹佳人绝代,白头未老,百年一诺,不负心盟。”记忆犹新。后来再看张国荣与林青霞主演的同名电一影,相对原着有很多改编,但张与林的风华绝代不能不提。练霓裳为卓一航青丝成雪,当中爱恨情愁交织的心痛到底有多痛?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生死都可共赴,白发又何足惧!可对于美貌绝代的练霓裳来说,这一一夜白头不啻另一种死亡。
练霓裳因为儿女情,一一夜白了青丝发,还有一位则因为家仇国恨,一一夜白头,那就是伍子胥。
童年,也是这样的仲夏之夜,坐在外婆家西边的晒场上乘凉,虽然暑热让人不舒服,但听族里的老人们讲一些野史典故是最有味道的。晚风轻拂,月上中天,银河闪烁,老人们还在讲,很多故事最早的版本都是在那个时候听到的,比如纣王迷妲姬,荆苛刺秦王,萧何月下追韩信,张飞喝断当阳桥,岳母刺字,乾隆七次下江南……还有就是伍子胥过昭关。伍子胥在楚国遭奸臣陷害,父兄被杀身亡,不得已只身逃往吴国,快到昭关时,后有追兵,前有重兵守关,自料难逃一死,想起家仇国恨,内心难以平复,不觉一一夜白头,这让帮他过关的朋友心生一计,伍子胥的容颜已和城头张贴的通缉令大相径庭,又另有一人假扮他吸引官兵注意,于是轻松过关,去往吴国,这才有了他辅佐夫差,参与吴越争霸的另一段历史。
从发现自己有白发那日起,我便在想,这头发终将一丝一丝地变白,先是花白再是雪白,这要历经多久?中间这感觉难免心有不甘,像是看着抓在手心的引以为傲的东西一点点消失,无法留住,不再拥有。倒不如省却这折磨人的过程,一一夜全白吧,朝如青丝暮成雪也行,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它一丝丝褪色,又无能为力,空悲叹。
都说岁月无情,却明白岁月无辜。李太白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那时不懂,白发怎幺可能三千丈呢?!现在才明白,这白发是长在心间的愁绪,三千丈是青春逝去的落差,一落三千丈,仿佛一下子老去许许多多,不堪对镜了。
“跟我好吗?”
“好呀!”
“好到啥辰光?”
“好到牙齿落眼睛花耳朵聋头发白!”
这是儿时和小伙伴唱过的童谣,边唱边拍手,唱到最后是四掌相击,颇有击掌盟誓的气势。现在想起来,这儿歌多直白!和一个人好,好到什幺程度,原来是可以用岁月来计量的,最好的须得好到头发白才算数!可是细数,那时曾一起唱过这首儿歌,彼此击过掌的,而今彼此记得彼此相忆的又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