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夕阳,我就会用心去感觉它的温暖,不热烈,却倾尽所有。
对于夕阳,总是有种说不大清楚的感觉,是喜是怨?是悲壮是惆怅?是,又像都不是,仿佛一场错爱,欲罢不能,欲说还休,闭起眼,能感知他的温度,睁开眼,已不在。
记得那白衣岁月,也是这样的秋天,踩着相同的步伐,徜徉在夕阳下,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一路把拣拾的落叶夹进书页,你喜欢心形的,说可以藏下大树的心事,我说喜欢掌形的,那里留着夕阳的余温,握着会有种牵手的温暖。小路上我们在走,夕阳下我们在走,以为那样的日子可以是一直延续下去,谁知流水无言推舟去,天涯此去隔山河。今朝,你在远方,我说我在原地等你,哪怕鬓发如霜,你竟无言,那端的你抑或哽噎,但我没有问。相知无需太多言语,有时候只一句:“这个,非常喜欢!”一切尽在其中。
念书时,曾在未看完的书页里发现匿名的纸条,很漂亮的字体,写的是李义山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看着似曾相识的笔迹,无端茫然,揣摩着这句诗的用意,颇费思量。彼时,毕业在即,身边的人正不时唱着:长亭外古道边,夕阳山外山——只是那时的我们都不懂,有时一声“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此刻突然想起了民国时代的周瘦娟与周吟萍,周瘦娟是个清贫教师,周吟萍是校花,英文名为Voilet——紫罗兰也。封建时代情感的不自一由没让这对有情一人终成眷属,待到所有的牵绊都消除已是多年之后,周吟萍淡淡地说“今生不能在最好的年华与你相守,就等来世吧。”想来周吟萍写下这句时,心里也是夕阳西下几时回的惆怅吧,美人已然迟暮,唯有象征着爱与美的紫罗兰年年绽放,花香如故。
故乡绍兴的沈园,小时候因为大人们不曾带去,就未去得,长大后几次想去,却也因为种种未能成行,有些地方是看了又看的,沈园却一直只在我的念想里,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因缘际会吧。想去沈园多半也是因为那阙《钗头凤》,陆游唐婉的故事很小的时候就听过,相爱却不能与子偕老,只得各自嫁娶。按说唐婉是幸运的,被休后再嫁赵士程,赵士程并未轻视她,相反对她是呵护有加,只可惜数年后沈园那次不期而遇让彼此明白,再久的岁月也掩不住那青梅竹马的深情,四目相望,只能无言。陆游怅然地在墙上题下《钗头凤》。翌年,唐婉再游沈园,蓦然看到那阙词,“——错,错,错!——莫,莫,莫!”仅这六个字,已是撕一裂般地疼痛。她遂和了一阙《钗头凤》,“人成各,今非昨。——”当中是怎样的无奈?不久唐婉抑郁而死,香消玉殒。等到陆游再回故里,她早已黄土垅中独自眠,在垂暮之年,生命已如夕阳西斜之时,他一次次地去沈园,在那里寻找他的心上人,那墙上的《钗头凤》早已被风霜侵蚀得不留痕迹,可那刻骨铭心的痕迹谁能抹去?
自幼就喜欢听故事,喜欢听年长的人讲一些他们自己的和他们听来的故事,坐在夕阳下,任余辉涂抹着,听他们唯唯道来,有些故事他们讲了无数遍,我甚至能原文照说了,但我仍会听得津津有味,因为每每有不同的境遇,中间插一入的解说词就会不同,故事味道便会不同。不知道为什幺那些人那幺喜欢讲故事,而我那幺喜欢听那些故事,现在才明白,听故事和讲故事都很重要,就在那些故事里,爱我和我爱的人,永恒。
年少时,大多人会喜欢柳永的词,婉约在断云残雨中,朦胧在执手相看泪眼里,渐渐地,读透了他字字句句间的失落与无奈,明白了他“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里的故作洒脱,于是开始喜欢他那句“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天空寂静,大地苍茫,西边的尽头是一轮夕阳,身影如一枚剪影,立在夕阳里,有些遗世独立,有些孑然,兀的一声雁叫,断了思绪。浮生一梦,几度清欢,终是各自天涯,有时候并不需要相伴,甚至不需要知道彼此踪迹,只要知道你好就好。
你好,岁月便静好,纵然此生,立尽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