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多幺安静的夜晚,如同我看见的窗外,夜空中的迷蒙和空阔,都已经远离了我内心小小的悲哀。进入冬季的乌鲁木齐,在烟尘和夜色的掩护下,重新又回到了一个人的内心,安静而又沉着。
我想说的是,这才是生活所能够给予的幸福呀!一盏灯光里的温暖,将围拢着这个寂寞的夜晚,一点点的,散开去,带着我一个人的呼吸和气味。已经许久了,我都无法让自己真正地沉下心来,面对已经成为历史的那些“新鲜的往事”,或者说,在接连不断的命运的击打中,我似乎已经丧失了方向,找不到自己需要奔赴的“前程”了。
而不久前的北疆之行,我仿佛又一次找到了自己心灵的方向。
那个早晨从乌鲁木齐出发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什幺异样,只是一次惯常的“出差”。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伊犁,而后是博乐。联想到一个月前的阿勒泰之行,今年我似乎和北疆有一种无法释然的缘分。我的命运在北方之北,我的凄然和惶惑,是否也应该是在一片遥远的北疆呢?
不管怎样,我都需要一次对自己的放逐。
伊犁,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去过那里了,记忆中的两次伊犁之行,都是在炎热的夏季。向日葵和山花摇曳的农田深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深处的草原;烈日下的伊犁河谷地上,我曾经有一次最为彻底的裸泳经历,那些细沙覆满了我身体,水从我的耳畔急切地流过去,但我看见了阳光,感受着阳光下的流沙和波浪,是怎样一点点地将我所置身的那一片坡地,笼罩在一片夕阳的晖光里去。
我怀念伊犁河谷的那一股温润的气息,抑或是那些秋天里的灿烂和金黄的色彩。可惜季节已经错过,我还想象不出秋冬里的伊犁,会是一种怎样的容颜?当我看到那大片收获后的庄稼地时,那些寂静的秸秆聚拢在一起,那些没有完全枯萎的田埂上的青草和蓖麻,依托着大地这样的背景,正在将泥土的颜色,涂抹在每一寸枝叶上。
这便是伊犁在这个季节的颜色吗?我俨然听到了回响在四野里的回答。我们的车子驶出城外时,有意在一片农田和荒野里停留了一个多小时。这是一片野地里的风景,或许在漫长的岁月里无人欣赏,但它今天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怀揣着散淡的心情,漫无目地走了一遭,被它的寂静和无垠感慨和留恋。他们只是一些短暂的过客,他们又将上路,奔赴在另外的田野和野地里,去看那陌生的风景里,不断重复的自己。
尽管行程匆匆,几乎除了吃饭就是赶路,真正停留在路上的时间并不多,但我依然有充裕的时间来享受旅途上的快乐和幸福。无论是在赛里木湖边还是果子沟里的短暂小憩,我的狼嚎狗叫式的“仰天长啸”,对于排除身体里的积郁和毒一素而言,显然是有效果的。但那天我们路过赛里木湖的时候,打开车门,天空中竟然飘撒着点点的雪花,原来一直以为离冬天还有段距离的,一下子回来了一个“遥远”的现实里来了。此刻,望着浩渺的湖水,紧紧地抖抖身一子——远山近水,烟波何曾不相识?只是去年今日,命运飘忽在另一片湖面上罢了。
在果子沟里,我们的小车不小心被转场的羊群包围了,喇叭的鸣响几乎没有任何作用。我摇下车窗,从喉结里挤出几声悲惨的羊叫,虽然引来几只老羊的回头和关切的眼神,但大多数羊们都装作没有听见,倒是骑在马上的牧民投来一束怪异的目光,他一定觉得,坐在车里的这个学羊叫的人,一定是在打羊群的主意了。他用一种鄙夷或者不屑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径自赶着自己的羊群走了。
我首先是一个“坏人”。这是我进入一片陌生地域里,给自己的定位。那天,从伊犁返回去博乐,途径果子沟时,车后胎被扎破,在一处补胎的地方加气,我等趁机下来,想到山坡上松林里的雪地上走走,被一位哈萨克妇女友好地制止了。她一定是以为这几位不速之客,要到山林里撒尿,用手指着对面山坡上是厕所,示意我们可以到那里去方便。面对一个友好又善意的误解,既无法申辨,又无法解释,只得悻悻地回到车里来。
从伊犁到博乐,从博乐回到乌鲁木齐。一路上我都在想,多幺遥远的地方呀,那幺多幸福的人们,聚集在肥沃的土地和山谷里,缓慢地生活中,时间并没有催促着这里的人们,要赶赴一个幸福的集结地。他们都是被幸福分享的散居的人生,他们散落在世界的角落里,他们甚至看不见幸福的面孔,却一生都隐藏在幸福的皱褶里,盲目而不自知呀。
怎样的幸福,可以这样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