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城墙有约
坐在长着青苔的城墙上,点燃一根烟,开始静静守候。
我很想以一种最平和的主人心态去端详这千年古老的城墙。可是当我看着城墙外人来车往的时候就笑了,原来自己并不属于城中人,也不属于城外之人。我不过是一个孤独的旅人,一个过客,我不过是站在千年战火的遗迹上,看着千年后的尘世如烟,繁华似梦。
我想我是被动的,虽然城墙唤醒了我的企盼,我的记忆。但是我不想寄情于城墙,不想独自去“享受”这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我更不想在每个夜幕降临的时候,看着明月苦苦地笑着躲进云层,把城墙转化成一片阴影投给整个西安城。可是现实证明我的“不想”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如果我没有寄情于城墙,那为何总是伏于墙壁,去抚一摩岁月的沟壑,聆听历史的潮音?为何总喜欢在沧桑的幕后随意在城墙上走动,让脚下的回音和墙体的静默所折射一出的沧桑回荡于我的心灵?为何总喜欢在城墙上静坐,听松涛阵阵或桐叶飘零时的低吟?为何总是趴在城垛上凝视夜空,想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深远……
想起几年前,我背着理想来西安这座古城求学,坐在晚上前往西安的火车上我总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绪,盼望着能早点抵达这座城市。旁边的一位老者或许看出了我的心情,他告诉我“当你看见城墙的时候,就到西安了。”或许这就是城墙在我青春的道路上留下的最初的印迹。果不其然,当眼眸中出现了城墙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城墙上彩灯辉煌。她似乎在欢迎我这个行人的到来。
几天前,我回家探亲,在同样的时刻里我坐上火车返回西安。在列车上,有人问我什幺时候就到西安的时候,我很自豪地脱口而出,“当你看见城墙的时候就到西安了,城墙上会有好多好多的灯,照射着整个西安城,犹如白天一样。”可是,当列车经过城墙的时候,我内心一片失落,以前的彩灯不见了,整个城墙灰暗暗的一片。我赶紧起身找了另一个外置坐下,我怕去面对那个朋友,隔着车窗,我不敢睁眼,任凭厚重的青砖,砖墙上幽森的箭孔,墙顶凹凸的雉堞顺着感觉神经涌一入大脑,在我的大脑里碰撞出鞳鞳的声响。下车后,我看着正在酣睡的城墙,心中泛起一层层固执的涟漪。难道是城墙早已忘记了我这个“粉丝”对她的亲睐?难道城墙早已开始拒绝我对她的爱恋?于是,我只有在心中对城墙无限雕镂,心想,我将永不漫漶我心中的这尊城墙。
我深信,只要是一个文人,也是可能把这个世界的一个地方变成他心中的寄宿和栖身的心灵港湾,因为他们内心孤寂而又梦想世界。其实在他们褪色的青衫里,究竟藏了多少年轮的苦涩和揪心的疼痛,就像这城墙一样,历经风雨洗削,却只有自己才能感知。
一次,我站在城墙上,选择了一个俯瞰四周的制高点。临空而立,西北风浩荡万里,质朴而来,似乎几个踉跄,方才站住。虽然站稳了,却分明感受到自己的肌肉在颤栗,鼻孔扑进一缕野外花香,那是怎样的惬意怎幺样的恰心。虽然城墙没有了古迹的显耀,但我依稀可见近处烽火台的旧恨。我开始迷惑地想,难道这就是土墩在生命印迹的写照?
朋友曾经问我为什幺总喜欢在疏星残月的夜间,在城墙上独行、吟诗、高唱。我笑着说,那是因为我对晨曦的期待啊!他追问这就是“黄叶的意义在于哺育春天”在你心中的意义吗?我说,黄叶本身也是很美的呀。
我和城墙似乎早有约定一样,每次黄昏时刻路过,我的目光总会穿越车窗微尘吻过的痕迹习惯性地向城墙投去,多变的动作似乎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规律了。城墙上的一只鸟,一张被风吹动的纸片,一个行走的游人,都不会逃出我多情而好奇的视线。我想我的目光是多幺的幸福,一切成了近大远小的几何图形。在我心灵的极处,往往会幻化出那些为忠义而亡的人的影子,穿越历史的岁月和尘埃。如果我竭尽全力找不到历史的影子,那就去找这个城市的教科书,来填充我对城墙的情恋。
在茫然无措的某个时刻,我在城墙上看到一只石雕的乌龟,它伸长了脖子。仿佛从三千六百年前爬过来。在我的面前,它仿佛要带上我,又像爬向远方。这一刻,我眼里充盈着泪水,我无法与这只老龟举手挥别。
滔滔江水已离这里远去,再不会有“潮打空城寂寞回”的故事了。筑城以察军情的岁月不再重来,城墙旁边只有秀美的河流和崛起的现代化建筑,无论多少感怀和嗟叹,只能埋藏在城墙的深处,毕竟,尘埃落定。徘徊在城墙下面,我来回走动,碰到的几乎都是休闲或者健身的市民,他们脸上带着恬淡从容,对城墙的存在早已熟稔。是的,再沉重的历史在滚滚红尘中都会逐渐消解,不论归人还是过客,对于城墙,尊重、关爱,与她和谐相融,是对这段城墙最好纪念。
我从来不敢奢望能和城墙进行一次漫长的座谈。因为我没有想好,我要在城墙上寻找什幺。而每次我的脚总带着我不停地往前走,走过城墙一段又一段。究竟是谁喋喋不休地把我的思维牢牢的拴在城墙里边,我不得而知。或许我期望的是城墙的残垣颓壁,我期望的是一种没有疆界的城墙美感
每次在城墙上听风、看月、观炊烟,在落日的余晖里,跟约定的一样都会留下一抹隽永的笔意、缤纷、美丽。我的心就会自然沉醉,因为我感觉到有一种苍凉的凝重扑面袭来。那些斑斑驳驳、布满尘灰或苔藓的城墙上,凝聚着多幺厚重的岁月风雨和历史沧桑。对我来说,这难道不是很有趣的一个生命情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