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 料豆喷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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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 料豆喷喷香
2017-03-04 05:47:05 /故事大全

作者:何林

二月二,炒料豆,最起码在鲁西南农村是一个很盛的风俗。过了春节,闹罢元宵,二月二,在农家人的节目单上,也是一个排在第三位的庆典。尽管就节日气氛、隆重程度而言,远远比不上春节和中秋,但在农家人的眼里,其地位却是与清明、端午、重阳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据查证,二月二的来历和吃料豆的习俗,确有一个神奇而美丽的传说。但我在“二月二,龙抬头”的故事之外,所关注和思考的,却是农家人在这个风俗的本身,所遗留下来的的美好希冀的痕迹。

在童年的记忆里,二月二这一天,左邻右舍,都是依照旧俗竞相张罗忙活的。母亲在这方面更是积极和虔诚。一到正月底,母亲便让我和弟弟到河堤上,去提一篮子黄沙土,仔仔细细地晒干,又用细箩仔仔细细地筛过。等不到二月二,我和弟弟就闹着嚷着要娘“快炒!快炒!”,甚至熬到半夜也守在锅台边,只为能吃上那又香又酥的料豆。再勤俭,再难过的农家,每每此时,也总是或多或少地炒上一些,即使大人一点不吃,也免得孩子瞪大了眼睛,看人家的孩子吃而干咽唾沫。二月二,是属于孩子们的。

母亲是村里出了名的巧手。母亲炒的料豆不糊不嫩,外香里脆,亮晶晶、黄灿灿、脆生生、甜津津。每年正月底,父亲都在院里支起一口大铁锅,我就成了义不容辞的火头军师,母亲则梳洗打扮得干干净净,手持一把似铁非铁的铁铲,开始了她的拿手好戏。左邻右舍的孩子们挽着兜子,提着篮子,挎着箢子,不约而同地聚到我家来。那样的日子,是我和弟弟每年难得一次的幸福时刻。

炊烟缭绕了农家小院,香气弥漫了整个村庄,孩子们积攒了一个冬天的精气神,都留给了那样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那一一夜,大人们发自内心的疼爱与宽容甚至超过了过年。

二月二一大早,当我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母亲已早早地爬起来,赶在天亮以前的朦胧夜色*里,布置二月二的农家风景——院子内、场院里,母亲用草木灰分别画就了一个大粮仓,一圈圈,一层层,尖端处还压着一把大扫帚或者一张大木锨。屋子里也都用草木灰画好了相像的图案。等到天亮的时候,母亲已烧开了水,准备好下锅的水饺,然后叫醒我们。于是,我和弟弟争抢着去放鞭炮,一般情况下,母亲允许我们燃放的鞭炮最多也不过20个,但我们并不在乎鞭炮的多少,只要它震耳欲聋,只要它噼哩叭啦乱响。按照老家的风俗,鞭炮一响,母亲便应声把水饺倒进锅里。这时候,我和弟弟自然而然成了母亲的帮手。母亲总是虔诚地多盛出一碗水饺来,祭灶祭天,因为这开春的饺子,翻腾着农家人火热的渴望,也拉开了又一年春耕夏种的序幕。

二月二的饺子,因为有了料豆的存在变得格外香甜。我吃了一大碗,弟弟也要一大碗,不过我比弟弟吃得快,也就常常趁他不注意抢上一两个,于是,弟弟装作没看见,笑了笑作出埋头继续吃水饺的样子,然后看我放松了警惕,突然间杀将过来。显然年幼的他还不是我的对手,只好无功而返。但他并不甘心,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从母亲的碗里偷走了一只,一场水饺争夺战就这样宣告停息。

填饱了肚皮之后,多往怀里揣上几捧料豆,是我出门前最后的心事。弟弟看我冲出门去,自己也想仿着我的样子装满口袋,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却发现并无口袋可藏,只好怅然作罢。

其实,小时候二月二的早饭对我们并不最具诱一惑力,儿时所真心期待的,是早饭后我们的小口袋全部被母亲装满,然后跑上街头和小伙伴们交换品尝时那份二月二所独有的兴奋和神气。

二月二的学校,伴着铃儿叮当,从教室里飘出阵阵清香。谁的口袋里不是装得鼓鼓囊囊?课间、饭后,你给我,我给你,相互交换。洋洋得意地张大了口,捏起一粒料豆,远远地扔到嘴里,或抛到空中,用嘴“叭”地一声接住。“咯嘣”一声,好脆、好香、好神气!

不过,二月二最令人难忘的还是教室里的那一张讲桌。二月二的早晨,上面往往是铺着报纸堆满料豆的,堆得很圆!即使是最馋最馋的馋鬼,从桌前走过也不会吃一粒。那是颗颗孩子的诚心堆成的,那是留给老师的。走上讲台,看一眼桌上冒尖的“珍珠”,老师常常伫立良久,接着赠一个甜蜜的微笑,庄严、郑重地品上一粒,然后声音宏亮地喊一声“上课”!

教我们语文的老师姓王。四十多岁的年纪,喜欢穿一身中山装。王老师有一个习惯,每年二月二,他都要讲一篇叫做《我爱故乡的杨梅》的课文,王老师总爱打比方说,料豆就是咱心中常青的杨梅。

那一讲桌的料豆,王老师并不舍得真吃,常常拿来两只崭新的粉笔盒,细心地装好了,留起来。半月甚至是一月后,王老师再分给大家,每人一小捧。于是,我们又会拥有一个不是二月二的“二月二”。

我便狼吞虎咽一般地暴食起这难得的美味来,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精光。同桌的狗蛋和胖子他们仿佛约好了馋我似的,一粒一粒洋洋得意地细嚼慢咽,馋得我直往肚里咽唾味。不过也有比我更难受的,那就是守在门外的弟弟和他的小伙伴们。

今年回家探亲,使我有机会回到了二月二的童年。家家户户依旧炒料豆,而且还翻出了许许多多的花样来:糖酥、油炸、茴香煮……同样的风味,同样的情趣,谁不想过个瘾、吃个够?况且一年只这幺一回。

农家人依旧隆隆重重地把二月二当作节日过,但已不再是企望来年而是庆祝昨岁的丰收。偶尔也见到场院里我童年的那种垛形图案,但这本身也已仅仅只是过来人二月二不愿摈弃的一个习惯而已。

我便问母亲:现在还“压”囤幺?母亲指了指堆满屋角的粮食袋子,笑着回答我:傻孩子,成堆打摞的粮食都没地方倒,哪里还有空去“压”呢?

同样的料豆习俗,在母亲眼里也发生了质的变化,不变的是母亲对儿子永不更改的牵挂。

哦,这亮晶晶、黄灿灿、脆生生、甜津津、令我魂牵梦绕的料豆,该是历史的见证人,该是我赤诚情怀的使者——一头是故乡和故乡的童年,一头是眷恋,是已经长大了身为游子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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