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门,我与娘的电话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频繁的电话,围绕着一个主题,或者说,就是两个字——过年,严格地说,是在哪过年的问题。
以往,每年的春节,不管路途的远近,天气的好坏,也不管时间的早晚,回老家过年,已是我多年的习惯,根本用不着年前三番五次和娘商量过年的问题,而娘也会早早地收拾好房间,打扫好卫生,准备好鸡鸭鱼肉,等待着我回家过年。
但是,今年的过年,我改变了主意,想接娘来城里,一是娘的身体大不如以前,手脚也不再灵便;二是想让娘看看我的新房。于是,还没有进腊月门,我就盘算着如何才能说服娘。而进了腊月门以后,我就打电话和娘套近乎,先是告诉娘多腌些腊八蒜,后是告诉娘腊月二十三我回去过小年,再就是把城里的烟火吹得天花乱天花乱坠……也许是因为我的软磨硬泡,也许是因为我的话中带话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年事已高,经过我的三番五次,五次三番的“忽悠”,娘由开始的一百个不愿意,到有了心动,又由心动而做出了决定。于是,年二十九的那天,我携妻带女一起回老家去接娘。
车子进得村来,便见家家张灯,户户结彩,大街小巷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看,奶奶在等我们呢!”还没有走到我家的胡同口,女儿就看到了站在胡同口张望的奶奶,大声地催促我把车开的再快点。车停在了胡同口,走下车来,女儿上前给了奶奶一个西方式的拥抱,把娘乐得喜笑颜开,但嘴里却埋怨我们来的太早。
走进老家小院,端的是古风古韵,古色古香:房是檐角微翘,屋是木门厚重,墙是细缝磨合,地是沙石铺就。一切都是岁月的素雅,沧桑的洁净,似乎让我走进了垂睡百年的博物馆。进得屋来,娘已把厅堂收拾的窗明几净,沙发上堆放着五六个大大小小的包袱。我给娘说:“在城里买东西很方便的,缺什幺咱买什幺就是了,用不着带这幺多的东西。”
娘说“你懂什幺?这是我蒸的年糕。”
我说:“过年咱也不得天天吃年糕呀!”
“谁让你自己吃了?这是俺自己种的,没有用一点儿化肥和农药。”她一语双关说:“这是俺蒸的环保年糕!送你朋友和同学的。”
我和娘说话的工夫,妻已经踩着方凳,从北墙上取下我父亲的黑白照片,在小心地擦试镜框上的尘土。我连忙带着女儿把春联贴在了正屋偏房,甚至了厨房。等一切收拾妥当,妻把几碟干果供在了我父亲的照片前,然后乡下的习俗跪着点燃了那摞黄表纸……
三十儿的晚上,我按老家的习俗,要去请“家堂”,娘说“别请了。你媳妇不是在老家供上了吗?”我恍然大悟。我调侃妻:“还是你‘业务’熟练呀!”。妻子说:“耳熟目染了多年,不需要‘训练’。”我去煮水饺,妻子说不要用自来水,用桶里的泉水,我说这还有什幺讲究?妻子白了我一眼说:“咱娘喝不惯自来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上午我去黑虎泉灌来的泉水,以后做饭就用这桶里的泉水!”我又一次恍然大悟。
午夜时分,伴随着新年的钟声,窗外烟花乱坠,鞭炮齐鸣。而初一的早晨,楼上楼下,相互拜年,娘说:“在城里过年与乡下没有什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