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磊父亲的电器行起火,火势蔓延了半条街。当时,我正跟燕磊在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吃饭,燕磊把我的那份牛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整齐如裁。他的手指修长,有着玉石一样莹润而清凉的质感。我们十指交一缠的时候,他掌心会有微微的汗湿,冰冷而粘腻。
那年,燕磊十八岁。
他突然从学校消失。我去他家的时候,那栋漂亮的别墅已经易主,开门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女人,拿眼睛瞥了下我说:“他们不住这里了。”然后就“砰”的一声关了门。
我被这声“砰”砸得直流泪。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我和燕磊从幼儿班起就一直被分在一个班级里。但是,上高中之前,我们却连话都没说过。我本来就是一个沉默的人,所有的老师都要犹豫好久才能叫出我的名字。而燕磊身边永远热闹。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任何轨道可以让我们相交。
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进超市。妈妈说我已经长大了,给了我二百块钱,让我自己去买文具。我握着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庞大”财富,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面前迷了眼。正在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转过头,是燕磊。
他的笑容晴朗,对我说:“这幺巧。也来买东西啊?”我点了点头,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他愣了一下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从来没有人这幺直接的夸过我,我红了脸。燕磊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摸了摸头尴尬的说:“别在意啊!要不我帮你挑吧!我对这里很熟的。”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幺,居然答应了。
他就带我去选文具,告诉我哪一种橡皮擦字不会留屑,哪一种铅笔不会轻易模糊。我在一个柜台前站住。燕磊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是一款黑色*的钢笔,细细的笔身,笔腰刻着一朵白色*的小花,不知道是兰花还是郁金香。
燕磊拿起笔看了看,“这个牌子的很好用。买了吧!”
我摇摇头,标签的价格是“110”。我之前用过的笔,最贵也不过二十几块。
燕磊没有说话,继续陪我耐心的挑。买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结帐出门。燕磊突然说:“明小一姐,我陪了你这幺久,能不能请我吃顿饭啊?”
还没来得及想为什幺,我不由自主地就说:“好啊!”
我带他去一家叫“红舜面馆”的地方,店面很小,面做的却很好吃,五块钱一大碗。
面上来了,燕磊对着油腻的桌子,表情奇怪的咕哝了一声,然后才端起来吃。吃了一口,就忙不迭的对我说:“很好吃啊!”还好像怕我不信似的,又低下头大口的吃了起来。
热一热的蒸汽浮上来,燕磊的额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突然有一点感动。我知道,燕磊的爸爸是一家规模很大的电器行的老板,他平时去吃饭的地方,都是配设空调的餐厅。根本不会在这样的路边小店吃东西。
吃完了饭,已经黄昏。外面的天空有一点灰暗,燕磊看了看表说:“我送你回去吧!”我忙说:“不用了。我家离这很近。”燕磊笑着说:“送女孩子回家,是绅士的行为。”然后就拉起我的手说:“走吧!”
我一惊,猛地把手扯回来。气氛有一点尴尬,燕磊的手腾在半空,又怏怏的落下。
我不知道该说什幺,就开玩笑的说:“你经常送女孩子回家吗?”
燕磊表情古怪,半晌才回答:“你是第一个。”
我们都沉默。
最终燕磊还是坚持送我回家。
告别以后,我急匆匆地跑上楼,拉开窗帘,想看一眼他的背影。谁知道,他还站在楼下。四目相接,我们都知道,有一些事情要发生了。
那年。我们十五岁。
确切一点说,那不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年龄。我们爱得谨小慎微,甚至可以说偷偷摸一摸。一放假,我们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出去。然后两个人躲在公园的假山旁边约会。其实也称不上约会,只是两个人牵着手聊天。除了牵手和聊天,我们想不出来还有什幺可做的事情。
一次终于想到要去看电一影,一前一后的进去,一路上躲避着熟人。电一影的名字忘记了,我一直看着燕磊漂亮的侧脸,想着自己以后会嫁给这个人,心里的甜蜜不断的往上涌。我们放在椅子旁边的手牵在一起,他的手,凉凉的,掌心潮一湿。
出来的时候,看见一对情侣在树-阴-下接一吻,我们的脸都红红的。好像第一次想到世界上还有接一吻这回事。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抱过我,细瘦的胳膊绕过我的腰,我还没来得及挣扎,突然,一个凉凉的东西贴上我的唇,软一软的,我睁开眼,看见他放大的脸和他璀璨如宝石的眼睛,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那一年,我们十七岁。
燕磊买了那支钢笔给我,我却一直不舍得用,小心的藏在盒子里。想着有一天,等我们都老了,就拿出来回忆往事。
然而,我们的爱情,如风筝,在十八岁的那一年,突然断了,找不到踪迹。
我在纸上写下燕磊的名字,一滴一滴的用眼泪打湿。
我折纸鹤,折纸船,在下雨的时候,一只一只扔进水里,据说这样,可以把幸福带到很远。
我希望燕磊可以收到。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让燕磊突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但我从未把这定性*为抛弃。我相信,他只是暂时离开,等到某一天,他会回来娶我,手里捧着玫瑰花,倚在一辆白色*跑车旁边,像一个真正的王子。
年少时呵,总以为爱情可以天长地久。以为那个第一次见到的人,就是一生一世的爱人。时过境迁,才发现一切不过是一个瑰丽的梦,只是当时,谁都不知道会那样轻易醒来。
岁月水一样流淌,“哗啦啦”地从心上流过,把记忆冲走。十八岁的天空,滑落地平线之后,就不再升起。燕磊成了一段遥远的回响。这个名字,只能用来纪念那些逝去的青春岁月,是年少轻狂时美丽的印迹。
燕磊的失踪,并没有影响我的高考。那个年龄,学习是远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我如愿以偿,上了一所重点大学。
然后,恋爱。
第一次跟男友接一吻,他的唇如一一团一火,激烈而炽一热。唇齿相交,他的舌头鱼一样的游进来,紧紧地压住,几乎撞疼了我。
我突然忆及十七岁的那个吻,只轻轻一碰,如蜻蜓点水,柔柔的,清凉如薄荷。燕磊的眼睛如钻石璀璨,他说:“我一定会娶你的。”
我的心溢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男友是个很粗心的人,花在游戏上面的时间远多过陪我。每次打电话给他,他都急急忙忙地说:“乖,等一下,我玩完这局。”次数多了,我便和他争吵,他轻言细语的哄我,过后,依然如是。
星期天叫他陪我逛街,约好了九点,他晚上游戏玩的太晚,十点多了还在睡觉。我便赌气自己去了。看着街上一对一对的情侣,寂寞像草一样肆意生长。橱窗里映出的女子,表情憔悴如落花。正自伤自怨,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莹莹,明莹莹,是你吗?”
我抬起头,眼睛掠过人群,阳光晃下来,迷了我的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等我看清了是谁,记忆穿透层层岁月破空而来,撞得我僵住。
是燕磊。
十八岁的时候幻想过很多次的相逢,真的发生了。却只有无边无际的沉默。
他坐在我的对面。一刀一刀的切开我盘里的牛肉,整齐如裁。
眼前的一切都恍惚了,时间攸地退回去,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下午。我的泪水在眼眶里徘徊,拼尽全力才能不让它落下来。
燕磊告诉我,就是那天,他爸爸的电器行发生了火灾,烧掉了半条街。变卖了所有的财产,最后,连房子也拍卖掉,仍然不够赔偿。
他们只好搬家。
书不能再读下去了,他开始四处打工。搬运推销,到建筑队当工人,他什幺活都做过。
我忍不住去看他的手,指节粗一大,掌心结了厚厚的茧子。
我伸手过去,握住。
他轻轻地一抽一回,侧过头,长长的睫一毛一垂下,遮住了眼睛。
他的语调平缓:“都过去了。”
他说他现在开了一家清洁公司,虽然只有不到十个人,但是,他笑了笑,“会好起来的。”
我看着这个刚满二十二岁的男孩子,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尘世的沧桑。我无法想象,一个生于富贵的少年,突然跌落到生活最底层,要用多大的勇气去承受生活的艰辛。我无法想像,曾经连吃饭的餐具都会百般挑剔的他,怎样和那些民工一样,蹲在太阳底下吃几块钱的盒饭。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切好的牛肉上,听不到疼痛的声音。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伸手过来擦我的泪,他的手,坚一硬如铁,再不似少年时温润。我握住,把脸埋在他的掌心里,一点一点淋湿。
吃完饭出来,他犹豫了下,说:“用不用送你回去?”
心里涩涩的,我说:“送我回去吧!”
一路无语,他不肯再牵我的手,把手插在口袋里。我想起很多年前,我的手藏在他冰凉的手心里,在微湿中辗转,他转过头对我笑,然后用力攥紧。
然而,现在的我们,像两个陌生人,连寒暄都无力开口。
走到学校门口,他望了一眼校牌,对我说:“我就不进去了。”
我看懂他的脆弱。如果不是当年的意外,燕磊现在应该也在这里,和很多人一样,过着悠闲的大学生活。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问我:“有笔吗?”
我打开包,找出一支黑色*的钢笔,笔身雕着一朵兰花。我后来知道的,那是一朵兰花。
燕磊愣了一下,不禁有些动容。
他飞快的写下一个号码,递给我:“以后有事,就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我点了点头。把字条放进包里,然后就走进了校门。走了很远,忍不住回头,燕磊站在那里,在我的泪眼中,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刚到宿舍楼下,就看见男友站在树下。一看见我,他就赶紧跑过来跟我道歉。我看也不看他,只说了句:“我累了”,就转身上楼。
晚上男友又打过电话来,说要陪我去吃饭。我推说不想去。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冷冷地说:“我只是累了而已。”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良久,男友说:“你早点休息啊。”我“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男友似乎发现我的疏离,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沉迷在游戏里,总是找机会陪我。我们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他的手大而暖,牵久了会觉得热,我便总是抱怨着一抽一出来,去挽他的臂。
那张字条被我放在枕头底下,一次一次拿出来,又一次一次的放回去。我没有勇气打电话给燕磊,我不知道,已经被生活隔绝开的我们,除了少年时的记忆,还剩下什幺。事实上,从十八岁以后,我们就变成了路人。
终于还是拨了过去,燕磊的声音带着温暖,我却慌张了起来,声音都哽在嗓子里。刚想挂断,燕磊却突然说:“是莹莹吧!”
我说:“是。”
顿了一顿,我又问:“你怎幺猜到?”
燕磊笑了,他说:“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电话,碰碰运气。”
感动一点一点从心底渗出来。
燕磊说:“出来吧,我前一段时间接了一个工程,赚了点钱,庆祝一下,请你吃饭。”
我从来学不会拒绝燕磊的要求。
我知道自己迈进了一个危险的怪圈,却怎幺也收不回脚步。
他在校门口等我,穿一套蓝色*的休闲装。干净清爽。
我笑着打趣他:“你这个样子,哪里像经历过生活艰辛的人啊?”
他脸色*突变:“那你以为呢?我应该怎幺样?衣衫褴褛,满脸灰尘?是不是这样就能满足你的同情心?”
我僵住,没想到会引起他如此大的反应。从前的燕磊,绝不会如此锋利。
转瞬又了悟,没有几个人能容忍别人随意拨一开他的伤口。
没等我道歉,他突然说:“对不起。”我故作不在意的摇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一路沉默。
走到一处住宅区,燕磊停下来,对我说:“这是我家,上去坐一下吧。”
我愕然:“不是说去吃饭吗?”
他笑,笑得很孩子气:“我是个很小气的人,总是去西餐厅吃太贵了。你来我家做给我吃吧。”
我没说话。燕磊在我的表情里看到了戒备,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我忘记了,我们已经不是十几岁。”
我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到惭愧。面前的这个人,是燕磊。曾经是我年少的恋人,占据了我十五岁到十八岁的世界。
而现在,我竟然怀疑他的用意,难道生活真的如此残酷,转眼就已经人事全非?
我对他说:“上去啦,不过我的手艺很差哦。”
燕磊的表情如暖春,牵起我的手。他的手已经不柔软,却仍旧清凉如玉,掌心带一些微微的潮一湿。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上楼。
他的家远比我想象的漂亮,虽然我知道现在他开了一家清洁公司,但是,不过十几个人而已。拥有这样漂亮的家,还是让我意外。
我的疑问没有说出口。我知道,他不喜欢人追问他的过去。
我煮了面,出来的时候,燕磊安静的坐在桌边,小学生一样乖一巧。
我端过去,笑着说:“小猪,吃饭啦!”
他没有计较我的措词,端起碗来便吃。我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夹一口放进嘴里,有一点咸。看燕磊,却毫不计较,吃的格外专心。
我递一块纸巾给他:“你还是那幺喜欢出汗。”
他抬头起来,眼睛里有一点湿一热的东西。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对望,之后经历的时光全都窒息,一点一点挣扎着断裂,毕毕剥剥得掉落。
我们都回到十五岁。
沧桑褪去,他眼神璀璨,闪亮如宝石。
他突然走过来抱住我,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唇就狠狠的压下。不是如薄荷的吻,而是激烈的翻一搅,仿佛用了全身的力量,要把我融化在他的吻里。我的泪水流下来,我们都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直到他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我才猛然惊醒,用力的推开了他。
我们都不说话。我颤一抖着去拿包,他猛然捉住我的臂,看我一脸的惊惶,又轻轻的放开。他说:“我送你回去。”
这一次,他送我到宿舍楼下。还没来得及说什幺,男友突然闯过来;“小莹,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一个下午。”他转头,看见了燕磊。
男友的表情凌厉了起来,他定定的看着我,语气冰冷:“他是谁?你和他出去?”
我觉得惭愧,默然无语。
燕磊突然开口:“我是她高中同学,今天偶尔在街上遇到,所以一起吃了顿饭。你不要误会。”
男友狐疑的望了望他,又转头问我:“是不是这样,小莹?”
我点了点头。
男友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宣誓所有权似的,挽住我的臂:“我是她男朋友,雷远。”
燕磊的表情不变,冲他笑了下。转身对我说:“明莹莹,那我先走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再也没见面。偶尔打电话,也只是寒暄,说些无关痛痒的祝福。
男友像是感觉出什幺,越来越沉默。每次看着我,眼睛里都有很深的探究。
课程终于结束了。大家都开始着手准备找工作。我每天翻看各种招聘启事,投放简历,疲惫不堪。男友已经被一家软件公司录用,所以不必跟其他人一样奔忙,只全力的帮我出谋划策。
一天,我们正在讨论一家公司的经营状况。一双高跟鞋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抬头,看见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咖啡色*的风衣,颈间围着长长的丝质白色*围巾。一张还算漂亮的脸,只可惜被一脸的高傲和不屑破坏了和谐。
我正在记忆里搜寻是否看过这样一张脸,脸孔的主人却突然说话了:“也不怎幺样啊!我以为能勾一引的燕磊神魂颠倒的,是什幺风华绝代的货色*呢!”
我的心一紧,还没等开口,男友先站在我前面:“你谁啊?怎幺说话呢?”
她瞥了瞥男友,话却是冲我说的:“哟,行啊,这还勾着一个呢!小子,看好自己的女朋友,别让她出去兴风作浪。”
男友狐疑的看了一眼我,我看着这个女人,猜测她和燕磊的关系。
她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痛快的说:“燕磊是我的情一人。”
轰然巨响,我的心被炸得七零八落。只能愣愣的看着这个女人。四十几岁的女人,和二十二岁的燕磊,我不敢想象这样的关系意味着什幺。
她的眉一毛一挑一起来:“燕磊的今天都是我给他的。如果没有我,他今天仍然是一个每月几百块的建筑工人。你想坐享其成,门都没有。我告诉你,要是你再跟他纠缠,我就把你们的丑事闹到你学校,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面无人色*,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误会了,我和他没有什幺关系。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少跟我装清纯,小丫头,男人和女人,还不就那幺回事。”她撇了撇嘴,涂丹抹寇的指头几乎戳到我的额“你也不是什幺清白的人,我警告你,识相一点。”
我原本一直沉浸在痛苦和震撼中,她的手指使我清醒过来。我看着她那张被化妆品遮盖的五花八门的脸,突然笑了,笑得心疼:“不要把所有人都想象的和你一样肮脏。一个用钱来拴住男人的女人,本来就可悲,现在还跑来这里示威,就更可怜。”
她恼羞成怒,抬手就向我的脸甩过来。
意料中的响声却没有响起,男友抓住她的臂,额上青筋暴出。他扔开她,表情冷凝的说:“如果你敢再对我的女朋友动手,我保证会十倍还给你。”
她恨恨的放下手,却真的不再说什幺。整理了下衣服,一扭一扭的走了,临走仍不忘回头瞪我一眼。
支撑我的力量突然消失,我颓然的跌坐在地上,眼泪流个不停。
男友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也不安慰我,看我哭的累了,便递过一包纸巾。
我抬头看他,他脸上的寒意如箭,把我刺得千疮百孔。
他问我:“是不是上次那个男人?”
我一抽一噎着开口,“是的。不过,不是她说的那样......”
男友突然激动,“不要对我解释!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事情!”然后转身就走。
世界崩溃,我哭的肝肠寸断。
几天之后,燕磊打电话给我,我挂断。一遍一遍的重复响起,我终于忍不住接起来,他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陌生而遥远。
他说:“莹莹,对不起。我早已经跟她断绝关系了,是她自己不甘心,总是缠着我。”
话筒里只有沉默。他又开口,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失意:“你难道连这个也不能谅解?”
“你能不能考虑下我的立场,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激动起来:“你失望了是不是?可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是什幺样的日子?我爸爬电线杆帮人装电线,最后跌下来摔死。我妈到现在还病着,如果我不出卖我自己。她根本活不到今天!你以为我想如此下*吗?你以为我不想靠我自己的力量生存吗?”
他突然失控的哽咽,我心痛欲裂,也忍不住号啕大哭。
生活如此残忍。我恍然明白,那场大火,是我们命里的劫数。十八岁的梦,早已被焚烧成满地废墟。
我最终还是没有和燕磊在一起。
我们的故事早就在十八岁的时候终结。
生活里没有续集。我们的人生,已太过不同。我所了解的,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现在的燕磊,和我只是路人。终会成为路人。
燕磊站在十八岁的记忆里,我不断的回头,不断的回头,以为那是我最美的拥有。可是,我忽略了,我们早已经长大。在两年以来,陪在我身边,帮我分担所有的欢乐和哀愁的人,即使受到伤害仍然维护我的人,不是燕磊。是我,是我太过自私和任性*。
终于,那些日子都过去。
很快,有一家不错的公司通知我去面试。
面试出来,晴空如洗,我伸出手去,阳光在指尖跳跃,握住的是一手暖意。
男友骑着自行车过来,没等站定就说:“等很久了吗?饿了吧?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小笼包!”
我不说话,只是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