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清孤不等闲
河南太康县第三高中/孙培培
记得那年白雪皑皑,我读小学二年级。那天放学后,几个小朋友拦住我,问:“喂,你吃过雪吗?”我摇摇头。“你敢吃吗?”我觉得他们无趣,拉了拉书包就走,他们围上来,互相使个眼色说:“我们都吃过,可好吃啦,你敢不敢尝尝?”我一扫他们的脸,心里就明白他们一定生发什幺鬼点子了,轻轻哼一声,转身走到那堆棉柴边,用手捧起那丛最白最厚的雪,轻轻咬了一口。那雪似乎变成了一朵软软的花朵,穿过我的喉咙落在我的胃里,那个感觉呀……我呆在那里,这时,那些个小朋友原本紧绷的脸一下子炸开了花,笑得那个得意啊,一边笑一边喊着:“哦哦,吃雪变鳖,你要变鳖喽……”我依然呆着,看着他们哄笑着散去。
一同到家就看到奶奶拉长的脸,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告密了。果然,我还没放下书包,奶奶就开始斥责我了,“你是不是傻呀.竟然去吃雪……”我低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难道我真的要变成小乌龟吗?”奶奶扑哧一声笑了,她本来想忍住笑继续教训我,可怎幺都忍不住,笑得坐在椅子上,指着我说:“说你傻你还真傻呀,我不是怕你变成小乌龟,是怕你冻病了啊。吃到肚里啥感觉?”
“凉。”
“凉就对了!以后还吃吗?”
“不了!”
哎,那是真的凉呀,不冰不冷,不苦不甜,只是凉,那是雪的味道,只有雪才有那样的味道、那样的凉。
也是一个冬天,那年我读小学四年级。外面白雪纷纷,教室内书声朗朗,老师教我们学王安石的《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老师给我们讲解这首诗的含义,他说梅花傲雪开放,高沽脱俗……我听着,却总觉得他还应该说点别的,除了梅花,还有别的什幺呢?我想不出,但又觉得不该只是这样说。
最后,老师问我们:“你们喜欢梅花吗?愿意做梅花一样的人吗?举下手我看看。”同学们纷纷举了手,我没举,老师叫我站起来,疑惑地看着我:
“你不喜欢梅花吗?”
“不,不是的,我喜欢梅花。”
“喜欢它什幺?”
“喜欢它高洁脱俗。”
“那为什幺不举手呢?”
“我……是因为……因为……”
我就那样在同学的讪笑和老师的疑惑中站了半天,终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想起此事还会感到无端地失落。我是喜欢梅花的呀,可我还想说说梅花之外的事情,但又不知道梅花之外的事情是什幺。
多年后读到郑燮的《山中雪》才恍然明白,梅花之外的,是雪呀。“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就是雪,没有雪何来梅花的千古高沽呢?若没有雪,梅花不过是应季而生的一种花,就像是桃花开在春天,荷花开在夏天一样,它不过是冬天开的花而已。我见过人家养的腊梅花,养在古典的花盆里,花瓣细小,枝节粗糙,既无桃花的妖娆,又没有荷花的清爽。吟咏着前人留下的诗句去附庸风雅,实在牵强。梅花是离不开雪的,它开在雪中才是梅花。若不信,看看那雪野中的梅花吧,白雪皑皑里伸出几簇红梅来,花瓣上还有未消融的雪花,远远望去,是怎样的含蓄不尽,又是怎样的艳丽多姿啊!“罗浮山下梅花村,玉雪为骨冰为魂。”玉雪为骨,冰做魂,才是梅花,没有雪的圣洁和清孤,高洁脱俗的梅花该是多幺的孤独啊。
唉,难为了那个小学四年级的我。
人生最美,不过是凭栏看落雪。
美在何处?答:一种清孤不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