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

2017-04-25 16:50:21 /故事大全

时光倒流

我至今仍然喜欢下跳棋，每每和我的孩子下跳棋时，总会说这是我小时候和我的好朋友燕芳最喜欢玩的游戏。我的孩子会带着好奇的眼神问，妈妈，阿姨现在哪里呢？是啊，美丽的燕芳，现在在哪里呢？

燕芳是小时候我最好的朋友，个子瘦高，留着短发，脸上总是带着安静的笑容。因为视力不好总坐在教室的第一排，那时上学都是自己带板凳，为了不影响别的同学，她坐的板凳都比较矮，时间长了，就有点驼背。每天下午放学我都会和她一起回家，写完作业后一起下跳棋。对于山穷水尽时我执拗地毁棋，她总会微笑着摇头说不行，干净柔软的短发扫着嘴角羞涩的笑容，不行的结果也总是不了了之，一直玩到暮色*四合，我才会急急地回自己家去。

小学时燕芳学习一直很好，不管我怎样努力，始终会落在她后面一名，我们和班长始终保持前三名的记录，是老师眼里百分百的好学生。那时的电一影一院离我们的村子挺远，会经过一片围了篱笆的苹果园。苹果在成熟的季节会散发出诱人的清香。一次看完电一影回来的路上，禁不住苹果的诱一惑，我们想从扒一开的刺篱处进去摘苹果。燕芳坚决不去，说是小偷的行为，我们只好让她在路边等我们。进园还没摘到苹果，就听到燕芳的呼唤，我们得以及时逃脱看园人的抓获。后来被老师知道后狠批。燕芳坚决说自己没偷，说她当时只是在路边等我们。老师批评说她没有起到应有的模范带头作用。燕芳委屈地哭了。那件事后我内疚了很久，可燕芳从没埋怨过我，还说当时她应该叫我们坚决离开，而不是在路边等我们。

我们常常在学校旁边的杨树下打羽一毛一球，累了就会坐在树林边聊天。她说有一次看见别人吃夹了白沙糖的馒头，似乎津津有味。她回家后也炮制了馒头夹白沙糖，可吃起来却大失所望。我听了哈哈大笑，她也忍不住笑，还晃着我的肩膀不让我笑。微风吹过，有树叶从眼前飘落，笑声逐渐远去。

初中时我转到别处上学，和燕芳不能象小时候那样朝夕相处了，可周末仍会去她家玩，一边下跳棋一边聊各自学校的事。直到上了高中我们才又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只是并不同班了。下午放学我们常常一起回家，路上说着各自班里的趣事。因为学业繁重，我也只是在周末才会去她家玩。我们都喜欢唱歌，那时只有录音机和磁带，没有网络。对于自己喜欢的歌，除了买磁带，别无他法。燕芳常常把录音机放在电视机旁，当电视上放一些流行歌曲时，她会及时录下来。等我们一起听时各自都用笔记下歌词，合起来就有了一首歌完整的歌词。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就是这样记下歌词并学会的，我们都很喜欢这首歌，悠扬而清脆的音乐和张雨生年轻而激越的歌声，的确给人以阳光和向上的感染力。

在离我们的家挺远的地方有一处东干大渠，是当时我们村子里一切农作物的水源，会定时引水灌溉。水渠的周围有大片的树林。雪水满渠的时候我和燕芳常常去那里游玩，看着轰鸣的渠水从闸下一泻千里，闪耀的白练似的光芒总会随着渠水奔流延伸，象时光老去，却一去无痕。我和燕芳坐在水渠边的石头上，一起唱《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跟着希望在动……”

我们一边唱一边会相视而笑，欢快的歌声融入轰鸣的渠水，咆哮着流向希望的田野。

高二时我上了文科班，燕芳上了理科班。在那个高考难如万人齐过独木桥的年代里，我们谈话的主要内容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在我们村子成绩优异的优势来到这所中学后都淹没在佼佼者的洪流中，我们都在为了前程竭尽全力做拼死的努力。偶尔对异性*的好感也时时混杂在成绩偶尔回落时对父母的内疚里。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燕芳情绪低落，秋日的水渠边我们也很少歌唱了。她苦恼地对我说，她喜欢班里的一个男生，有时看到那个男生和别的女生说笑，她就会莫名地生气，其实那个男生并不知道燕芳的感情。这样青春的悸一动，也许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都经历过。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幺办，因为我也有着同样的烦恼。我们在秋日的水渠边诉说着彼此的秘密，有时也会沉默无语。一直到看见夕阳染红了水面，染红了树林的秋色*，再一道慢慢地回家去。

我后来在省城上了一所不知名的学校，而燕芳因为没考上大学又上了补习班。我能想象她每天默默一个人孤独行进在上学路上时的情景。她的眼睛更近视了，有时和村里的人迎面而过她都会没认出来。假期见她时，总说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学，否则对不起父母一之类的话。短发正在留长，用皮筋扎住，半长不短的鬓边碎发有时滑一下来遮住她清瘦的脸颊，让人感觉到身体的辛劳和精神的重压。

当她终于考到哈尔滨上大学时，我已经在异地的城市工作了。她写信告诉我，同上补习班时认识的一个男孩，现在已经上了西安陆军学院。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大方地提到男朋友。我很高兴，回信说过年放假时一定等她回来，好好叙叙。可是那一年冬季临近期末考试时，燕芳的母亲因病去世了，她的父亲因为怕耽误她的学习就没有告诉她母亲的噩耗。我想，如果燕芳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会多难过啊！可是直到过完春节我上班时也没等到她回来。后来收到她的信，说因为男朋友带她去西安见家人，所以寒假没有回来。我当时因为她没回来很是生气，就索性*将她母亲去世的消息一并写信告诉了她。

暑假我一抽一空回了家，见到燕芳。她黯然神伤，令人不忍心。彼时，她依然瘦削，穿着素雅的连衣裙，长发披肩，样子娴静美丽。让我看她男朋友的照片，说她的大学同学都说她的男朋友简直帅呆了，然后又叹息说，可惜我妈妈看不到了。说着，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我默然。我回来时买了音乐盒送她，打开后，音乐盒发出《致爱丽丝》的钢琴声，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可以放在盒面上随音乐旋转起舞。她很喜欢，专注地看着旋转的小女孩，不知道她是否在想念她的母亲？

我们又去了东干大渠，依然是一泻千里的渠水，依然是夏日灿烂的阳光，可是心情却有些落寞，面对轰鸣的渠水，燕芳轻轻地说，我妈妈会看到我的幸福吗？我握着她的手说，能，一定能。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我结婚时燕芳还没毕业，那时她已上大四，因为她的男朋友已经在部队工作，她带着男朋友来看我。他的男朋友高大俊朗，性*格活泼，和我丈夫相处融洽。我很开心，燕芳看到我对她的男朋友印象很好，也很开心。在她上卫生间的时候，她的男朋友对我说了执拗的燕芳，温柔的燕芳，微笑的燕芳，生气的燕芳。我微笑不语。他不知道我和燕芳有着多少年的友谊，对于他说的这些我又了解得怎样透彻。无论从燕芳轻声的言谈还是内敛的表情，我都能感觉到她安静的喜悦，幸福的未来-----美丽充实不是梦。回想那些如烟逝去的日子，那些雨雪纷飞的日子，那些欢笑无虑的日子，那些忧郁落寞的日子，都幻化成静水深流的过往。欢笑沉重和迷茫困惑的青春已经过去，美丽阳光和多彩幸福的未来正在等待。

仿佛空中闪现的流星消失，仿佛流入沙漠突然干涸的清泉，仿佛挥洒绿地突然被关闭的水管，仿佛一切的疑问延伸到无穷远。燕芳突然遇害，那是她在新单位工作半年后发生的事。我也是在她出事半年后才得到的消息，真相是有两歹人，清晨在办公室盗窃燕芳昨日取好未发的工资，那时工资都是发现金。我想：这一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燕芳一定仍然带着她安静幸福的笑容走进办公室，在没有任何征兆的夏日清晨遇害身亡。鲜活的生命在这样热烈开放的季节戛然而止，没有人能告诉我生活中这样诡异的变数所诏示的结局是命中注定还是祸福无门？

我所知道的是，燕芳现在和她的母亲永远在一起了，她们在另一个世界可以长相依靠，互相慰藉了。只是在离去的瞬间燕芳是否也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看见亲爱的祖母那样，也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慈祥爱怜的笑脸？再不会有失去母亲的哀痛和遗憾了，再不会经历人世的沧桑和巨变了，只有亲人的怀念和朋友的追忆，惟此而已。

事情已过去十二年了，我有时做梦还是会梦到燕芳，她依然是那样微笑瘦削的模样，长发及肩，穿着素雅的衣裙，在水渠边和我自然的笑谈，微风吹过，衣袂翩然，仿佛从未稍离。我对于这样的梦从不害怕，也不难过。只是有时下班时在路上看见放学的三两女生，边说着亲密的话边笑着挽手从我身边走过，在互推肩臂的瞬间，我的眼中会突然充溢泪水，茫然四顾，似时光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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