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去过杭州三四次,可从未去过苏州一次,这次总算如愿以偿,不为那享有中国园林标本之称的苏州园林,专为那寒山寺而去,为那个在秋夜的客船上失意的人而去。
一千二百多年前,他落榜了。寒窗十载,有他的悬梁刺股,而长长的榜纸上竟单单容不下他的名字。离开京城吧!议好了价,他踏上了小舟。
船行如风,江枫如水,这天黄昏,船来到了苏州。今夜,在异乡,在江畔,在秋冷雁高的季节,他坐着,亲自听自己的心正被什幺东西啮食而一分一分消失的声音。
江水睡了,船睡了,船家睡了,岸上的人也睡了。唯有他还醒着,夜愈深,他愈清醒,清醒如败叶落余的枯树,似梁燕飞去的空巢。有鸟啼?是乌鸦。夜空里,星子亦如清霜,一粒粒零绝凄绝。
江上渔火二三,他们在干什幺?在捕鱼吧?或许他们也有撒空网的时候?今夜,月自光其光,霜自冷其冷。他无法入眠。
钟声响了,这奇怪的深夜的寒山寺钟声。钟声那幺美丽,在他,却一记一记都撞击在心坎上,既然无眠,他推枕而起,摸黑写下“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感谢上苍,如果没有落第的他,诗的历史上便少了一首好诗。一千二百多年过去了,谁会在意琼林宴上那些春风得意的状元,真正被记得的名字是“张继”。对于张继来说,那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于诗来说,那是一场不朽的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