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木扎岭
想象中的木扎岭是红色的,枫叶那种红,去了才知道它是水墨的,浓浓的水墨,仿佛刚从笔端滴落。
那天,走进木扎岭,我就成了清末的一位寒仕了——雨,似乎下了数月,且无休无止的样子。秋风在我身体的缝隙里嗖嗖地呼啸。石头比我的心还僵,而眼前那些说不上名字的植物、山峰,却再没有比我更湿的了。
在这个时候,风景是遥远的。找个地方暂时安顿自己,才是生命之重。
我来到山门对面的10号家庭旅馆。喊了两声却没人应。看来这真是个旅游淡季啊,连主人都散淡得不知去处了。于是我干脆上楼,推开一扇虚掩的房门,在一个铺着白色床单的双人床上,把背包扔了进去。
在另一个垂着帘子的大屋子里,我看到一盆盆浸泡在水里的蘑菇、木耳、鹿茸、蕨菜以及地锅和劈好的木柴,一种家的温暖顿时涌来。
更让我温暖的,是旅馆的主人竟是个漂亮姑娘。
她从外面回来,拿四五个又软又红的柿子,笑着说不好意思,什幺时候到的?先尝尝这柿子,我去提开水,吃什幺一会儿做。
她的家常,让我觉得自己一下子也成了又软又红的柿子。
第二天,我是坐车上山的。
我的想法是,先去高处看看。因为我一直在生活的低处,不是一汪愁绪,就是满目寂寥。
高处竟是原始森林——原始的空气、原始的树木、原始植被、原始的想象……总之原始得连路也没有。
这让我突然有种迷失的担心和忧虑,而且这幺多年,竟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幺的稚一嫩、年轻、崭新、现代、时尚——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
同时,我还想到了一个场景。那就是,我如果在这里突然遇到一位人类的祖先——那些长臂的类人猿,该如何和他们打招呼。握握手,还是吼吼几声?
当然,在森林里走,悲伤也是有的。比如,我想到人的一生,还活不过一棵树。
我发现了新鲜的蘑菇和木耳。
那些蘑菇一簇簇,一片片,像伞,或小花帽,可爱极了。此时,我想要是有个背着背篓的采蘑菇的小姑娘,那蘑菇兴许会更可爱。
但据说,有些蘑菇是有毒的,越色泽、漂亮、可爱,越有毒,就像红尘中的美一女。所以,那天我蹲在那儿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敢采摘——毒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知识、欲|望、情感、思绪,还有爱等等。
那些木耳倒木的憨厚。
它们长在潮一湿、粗糙的树根或朽木上。我用手捏一捏、拧拧它们,却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疼。
下山和山泉同行。
那些山泉叮咚有声,欢乐一片。它们一会儿挂成瀑布,一会儿悄悄藏在石头背后。它们是一群背着书包,放学的孩子。
山道也像一首宋祖英或谭晶唱的歌,飘着飘着就到山门口了。
不过,我还是看到了深潭——那一汪秋啊!
宁静、深邃、冰凉,说不清蕴含的是爱还是恨,是情还是仇。
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潭边。我对某人说,我们殉情吧,只用跳下去。她笑说,你先。
其实,那一刻,已经跳下去了,只是,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晚,我和木扎岭都喝醉了。它像诗人一样对着我抒情:啊,木扎岭!
我也摇摇晃晃指着它感叹:咳!尹清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