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社是土家人的一种习俗,每年春分过后的第五个"戌日”就是春社日。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煮社饭吃,以示过社。
我是湘西的,土生土长的土家人。除了春节和中秋,过社是土家人最隆重的节日。
社饭只在这一天煮,我不知道为什幺,一直这幺传承下来的。父亲曾告诉我,吃社饭就是吃苦饭,春社过后就准备平整秧田了,把牛粪猪粪一担担往田间地头里挑;把水稻种一子放在温水泡一泡,用箩筐沥着,裹满稻草。母亲就会拿着锄头,挑着粪水,在菜地边上栽下一株株南瓜、苦瓜、豆角、辣椒秧。就是这些小小的秧苗养活了我,当然,离不开母亲的手。
对于春天,山里人特别地敏一感。先是风慢慢暖了起来,水渐渐不再刺骨;白云开始缠绕着山梁,天愈发的蓝而清纯。漫山遍野换上了绿装。小时候,每当春社来临,我们就拿着小锄头,提着篮子上山。在山地里挖一大把野葱,在山坡上摘下半篮子青蒿的嫩叶,用山泉水洗得干干净净,拿回家交给母亲,我们就垫着脚趴在灶台上,等着母亲把社饭煮好。
母亲把青蒿和野葱剁碎,用布包着,在溪边的石板上用力的一揉一搓一,把苦水一揉一尽,然后用锅慢慢的焙干,再把肥点腊肉切成碎粒,与青蒿野葱末翻炒,炒香。煮社饭的方法与一般的饭不同,必须用灶锅煮,饭粒要硬一些。按三比一的方法,把三分之一的粘米煮到半熟,再把三分之二的糯米倒入锅内与粘米煮熟,然后母亲把事先炒香的蒿菜放进锅里拌合均匀,盖上锅盖焖上半个钟头就可吃了。最喜欢吃社饭锅巴,有股青蒿的清香,野葱淡淡的苦涩,以及腊肉烟熏的味道。社饭色泽晶莹透明,油而不腻,馨香入鼻,不用菜,也能吃上几碗。
母亲每次总是刻意的多煮些,隔天把饭在锅里炒炒,分外的香。土家的社饭不怕久放,越炒越好吃。
每当这一天,父亲特意的准备了一壶米酒,倒满大海碗,一大口一大口的饮,饮醒田埂地角,饮来春暖花开。
每年父亲都会留一个腊猪头,在这一天,祭拜土地和那些睡在山坳的先祖们,父亲说,人吃土满心欢喜,土吃人泪流满面。
当然,腊猪头最终还是进了我们的肚子。土地刚刚苏醒,先祖在沉睡,他们不吃的。留给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常常,因为急抢着吃,桌子上总是掉落些许米粉和肉块,我并没去理会。父亲直直的看着我,没有语言。只是,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把那些米粉用手指拾捡起,把肉块用筷子稳稳的夹一住,一一放入口中。有时,甚至就连我没啃干净的骨头,也要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然后细细的啃,看他的样子,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明天,他肩上的担子就重了。
每年春天,青蒿最先破土而出,嫩一嫩的绿。在山间地头,在小道溪边,总能看见它们,在春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