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时候一直把蜗牛叫瓜瓜牛,也就把斗蜗牛叫羝瓜瓜牛。
斗蜗牛不同于斗牛斗狗斗鸡那样轰轰烈烈鲜血淋淋,也不同于斗蟋蟀斗蜘蛛斗蚂蚁那般巧技百出机关算尽。斗蜗牛纯属小人儿们的小玩意。
山里很少有真正的蜗牛,最大的也只有拇指尖般大小,陕北山区长年干旱,这样的小东西生命很短暂。所以,我们捡来的蜗牛大多数只是一个空壳,里面并没有长着触角鼓着小眼睛的肉一虫儿。儿时所谓的斗蜗牛,其实斗的是蜗牛壳。
斗蜗牛不分时间地点。孩子们在上学途中,在回家路上,在田间地头,在小河岸边,随手拾到一颗蜗牛,两个手指一捻,甚是坚一硬,于是高兴地向同伴们喊叫,我捡到一只“青贝”,谁敢和我顶!小伙伴们一起过来抢着试捻一番,果然是一只坚一硬的“青贝”,就分头去寻觅可能战胜它的蜗牛。哪个伙伴儿手指上劲大,将蜗牛捻碎,大伙儿嘻嘻哈哈一阵嘲笑便散了。
最简单的斗法是单打独斗。两个斗者各自用拇指食指拿好自己的蜗牛,将蜗牛的螺旋尖顶在一起,喊声“一二”,一起用力,其中一只碎了败下阵去,一场决斗便见分晓。
不过,这种简单的斗法极易引发真正的决斗。越是简单的竞赛,有时越是难以规范。而一场不规范的竞赛,是很容易发生纠纷的。引起打架的原因主要是一方玩赖。玩赖的花样很多,但最常见的有两种:一是用指甲扣,二是用石子顶。当你拥有一颗顶乌底青的“青贝”或从底到顶一体凹纹的“大花螺”而对方捡来捡去只有一碰就碎的“白脸大草包”时,你就要留心了。也许他在出手时会突然用指甲扣碎你的蜗牛,也许他在和你对羝的刹那间会将不中用的蜗牛扔掉换成一颗形似蜗牛的小石子。一方的爱将遭暗算阵亡,另一方又不承认放了黑一枪一,双方的肉一搏就难免了……
比较隆重的斗法是群斗,也就是集体比赛。春天来了,老师为鼓励小学生在大自然里去活动,便会组织这样的比赛让孩子们去捡蜗牛。比赛或五人一组或十人一组,一周内集齐百颗蜗牛,由循环对抗到最后决赛,全有老师或班干部裁判监督。这个时候参斗的蜗牛,个个都是精品,绝少那不中用的“白脸大草包”。不过,有再多的好蜗牛,斗到最后也只能留下一只当冠军,其余的统统粉身碎骨。一节体育课下来,虽不见血流成河,却也是一尸一横遍野了。
斗蜗牛最大的忌讳是斗出真蜗牛。所以,捡蜗牛便有了讲究。一是不能捡河滩的蜗牛,二是不能在雨天捡蜗牛。蜗牛喜水,在河滩或雨天去捡,很可能捡来的是活着的蜗牛。假如你没经验误将一只活蜗牛当做“大花螺”去斗,这一羝,便会羝出乱子来,除了沾一手污物外,随着一个小生命的消失,你马上会遭到对手的一顿暴打——因为老人们告戒过:羝碎了活着的蜗牛,你会一辈子没有新房子住。
我小时候非常喜欢斗蜗牛,同时也特别遵从老人们的这个告戒。直到现在,我都不屑去看那些以生命为赌具的斗牛斗鸡斗蟋蟀之类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