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写字了,握着一毛一笔的手有些不稳。长久以来,人们一致赞赏中国汉字书法的美,但却很少有人去领悟汉字书法中对做人的启迪。
我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就被外婆强迫写一毛一笔字。常记得外婆用一捆皮筋,一个连一个,把一毛一笔和墙壁上的钉子连接起来,这样我就能很容易控制笔的稳定。虽说没经历过“头悬梁”,但“笔悬墙”的经历让我受益匪浅。
那时候的纸不是现在的宣纸,是一个画满九宫格的本子。本子上红色的细线,规定了我每一笔下笔的范围。我最早的意识中就是不能越界,每一笔都不能出了红线。其实在潜移默化中,让我不知不觉明白了几个词“界限、纪律、规矩”。
后来长大了,我才正正的意识到,过去的人总是要孩子从小就联系一毛一笔字,并不一定期望长大成为书法家,他们在教孩子练字的同时,其实是告诉孩子们如何做人。你看,在九宫格上练一毛一笔字,首先是对“规矩”的学习,所谓规矩,规是曲线、是圆,距是直线、是方。在长久的练习中,让孩子不知不觉中学习了直线的耿直,曲线的婉转,方的端正,圆的包容。而这些不正是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所必须的吗?
一个字,要把他写的横平竖一直、撇捺圆一润才好看,一个人也是如此,刚正不阿而又宽容大度、自一由奔放才算一个真正的人。我一直认为这是东方文化核心价值之所在,而这个核心价值首先体现在汉字的书写上。
记得当初刚学会了点横撇捺,就急吼吼的想写自己的名字,我知道很多孩子都有这个习惯,但我一直想不出是为什幺。我只知道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是那幺的慎重、那幺的认真,一笔一画下去,几乎要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写错了什幺。就好像这不是在写自己的名字,而是在书写自己的人生一样。
现在这个时代,大概没人再对自己名字的书写讲规矩了。放眼看去,无论有文化的、没文化的,有名的、没名的,有品位的、没品位的,大家对自己名字的书写都在追求“流畅”“潇洒”“婉转”“别人不认识”,充分显示了一种“个性的自一由”,这样才显得有“品味”,而对于规矩则没人在乎。
也许我把做人的规矩和签名的规矩联系起来有些小题大做,但太多的事实还是告诉我,那些签名漂亮的没一点规矩的人,做人真的都没规矩到哪里去,也许他们压根就忘了做人的规矩。
我从小写字就被规矩规定得很死,我甚至很喜欢那些规矩,甚至到如今我也不会写什幺草书、行书,只会工工整整写我的隶书、楷书。但这并不影响我成为一个向往自一由的人。自一由与规矩并不矛盾,相反没有规矩就没有自一由,脱离了规矩的自一由那不是自一由,那是暴虐。比如,我可以睡到任何时候,这是自一由,但前提是不妨碍别人,这是规矩。我笔写我心,这是我的自一由,但前提是不能造谣、诽谤、诬陷,这是规矩。作为一个掌权者,在你的权利范围内可以自一由发挥,实现你的宏伟蓝图,这是自一由。但前提是你不能借此贪一污fu败,为自己谋私利,这是规矩。杜诗的格律千变万化,很自一由,但他的这种自一由来自于他对格律规矩的严格遵守。颜体变化万端,特自一由,但恰恰是因为他对汉字书写规矩的遵守。
我向往自一由,但一刻也不敢忘了规矩,因为我知道没有规矩的自一由不是真正的自一由。可放眼当今,多少人还在守规矩?也许他们真该静下心来,一笔一画的写写九宫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