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外号叫“商大妈”。我这个外号知道的人不多,可这个外号已被我背负十几年了。
说实在的,这“商大妈”的盛名我是其实难副的,我并没有多少“大妈”的功能,只是会做饭。十年前,两个漂在北京的诗人,居无定所,工作无着,甚而常常食不果腹,于是他们就住到我家里。那时我也是一个人在北京工作,(家人还没有来,)他们住到我家后,我的一居室里就热闹了。首先是多了两张床。那时,我也刚来北京不久,经济收入也仅仅是衣食无忧。我们三人在一起生活,三张单人床,一个写字台,一个书柜,一个折叠饭桌及一套炊具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开始时,我们都到楼下的小饭店去吃饭,有时还可以尽情地喝些酒,吃完喝完甩甩手惬意地回家,既不操心卖粮卖菜,也不管刷锅洗碗。每个晚上都是泡上一壶茶,在一起讨论着惠特曼、博尔赫斯、卡夫卡,偶尔也说说中国当代诗人及作品,我们三个人那时都是自命清高,恃才桀骜,也基本上是游手好闲,做出一副仿古的诗人风范。可是,诗人无论古今都得吃饭呐(据说神仙也吃饭),渐渐地入不敷出,小饭店我们吃不起了,就得自己在家做饭吃。这时我才知道,我这两个哥们是一直与厨房绝缘的。于是我就给他们各启一个外号,一个叫“陆大少”,一个叫“李懒猪”,他们就叫我“商大妈”。所谓“陆大少”,顾名思义就是一身皇族贵胄的少爷作风,决不会去市场买菜和下厨房做饭,饿了他也把脖子挺的倍儿直,大有一种“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的架式;“李懒猪”之懒,堪称一绝,他吃西瓜、葡萄从不吐籽——懒得咀嚼、分辨、吐出;喝酒时,无论给他到多大的一杯酒,他都一口喝干——懒得一次次地举杯;睡觉时绝不脱袜子(换洗时除外)——懒得晚上脱早上穿。一次,我正在炖羊肉,突然接一个电话让我出去一下,我就对他说:“懒猪,我一个小时左右回来,十分钟后,你把厨房的火关掉。”他说:“我不知道多长时间是十分钟。”我赶紧把闹钟拿出来定好时间,说:“闹钟一响,你就去关火。”他说:“好,你走吧。”我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了,一进屋,一股焦烟扑面而来,我健步跨进厨房,看到火还孜孜不倦地燃着,我立即把火关掉,揭开锅盖一看,我那锅炖羊肉已变成烤羊肉了。我转身窜进卧室,怒目对他说:“懒猪,你怎幺不关火?闹钟没响吗?”他若无其事地说:“响了,我忘了你上闹钟是让我干什幺了。”听了他的话,我气得要命,笑得要死。
最可恨的是休息天的上午,我要睡懒觉,他们在床上饿的翻来覆去就是不起床,实在挺不住了,就都把腿伸出被窝用脚踹我的床,异口同声地喊:“商大妈,起床做饭。”
现在,他们都是在诗歌界较有成绩的诗人,同时,他们在各自的家里早已被训练成“陆大妈”“李大妈”了。
我做菜,在我的小范围的朋友圈里小有名气。一是我愿意琢磨菜的色形味及工艺,二是我胆子大,敢把各种菜往一起搭配。每当我品尝自己做的菜时,就像抱着我的女儿亲一昵一样。
一次,我的刚结婚的朋友董利带着新媳妇到我家做客,我为他们做了一桌菜,其中一道菜是将黄瓜去皮在开水里煮一下,再将黄瓜切成二寸左右的小段,中心掏空,把和好的肉馅塞一进黄瓜段里,裹上淀粉,用油炸透,再焦溜。这道菜大家从头吃到尾也没吃出黄瓜来。那顿饭,我还做了一个鲫鱼汤,乳白色的汤里又加点胡椒粉,大家喝得很舒服。董利夫妇对这个鲫鱼汤赞不绝口。吃晚饭他们就走了,没想到,正是这个鲫鱼汤,几乎酿成大祸,险些拆散这对新婚不久的夫妻。
那天,董利夫妻从我家吃晚饭回家后,董利就一直说我做的菜好吃,尤其是那个鲫鱼汤好喝,并不断地问他妻子:“你会做这些菜吗?你能做一个鲫鱼汤喝吗?”他妻子说:“有什幺呀,明天我就给你做。”第二天,董利下班回到家,他妻子说:“赶紧洗手吃饭,今天我一定让你大开眼界。”董利一边洗手一边高兴,心想:这老婆还真行。当他坐下来,面对着一盘菜狐疑地问:“这是土豆片炒什幺呀?”他妻子说:“你吃吃嘛,看看好吃不好吃。”董利夹起来一块放到嘴里嚼了一下,立刻就吐了,说:“你真能闹,怎幺用香蕉炒土豆片呀?”他妻子理直气壮地说:“商大妈说只要不把菜配成毒一药就行。香蕉和土豆肯定配不成毒一药啊。”“香蕉是甜的,你又往里放盐,放花轿,还有醋,这是什幺味呀,人家商大妈配出的菜好吃,你配出这菜没法吃呀。”他妻子看董利有些急,就赶紧说:“好了,你别生气,我就是做做实验吗,不能吃,以后不做了,我给你盛一碗鲫鱼汤喝。”乳白色的鲫鱼汤盛上来了,董利端起来就是一大口。这一口咽了一半另一半像高一压水一枪一一样喷他妻子一脸。他脸色也变了,说话也结巴了,;“你、你这是什幺呀?这汤里都有什幺?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董利媳妇此时也火冒三丈,心想:我好心好意为你做顿饭,没得到夸奖,还招来谩骂。于是就委屈地又哭又闹,接着,俩人就打起来了,桌子也翻了凳子也倒了,末了,媳妇哭哭啼啼地回娘家了,临走时对董利说:“董利,明天咱俩就离婚。”上一页12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