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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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模记
2017-04-25 16:50:32 /故事大全

“破烂儿的——换娃娃——”随着苍老的吆喝一阵阵有节奏的拨浪鼓声不断锤击着我的耳膜。平时我都要趴得被窝没有一丝儿热乎气儿才磨磨蹭蹭穿衣服,可是只要听到这吆喝和鼓声我穿衣服的速度绝对能够军事化。

那是柳庄的大个子老五来了,老五的身高我说不好,但他比我们村最高的人还要高半头。他有些驼背,红红的鼻子头,大嘴,厚嘴唇,眼不大,总是笑咪咪的,对人极和蔼。

秋冬两闲老五就骑着他的“大水管”自行车来了,车把上绑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儿,顶端钉一根两尺长的横杆,杆上挂着红的绿的羊一毛一头绳、气球、风车等,飘飘扬扬的;车大梁三角架上挂的车兜里装着存货;车后架上驼一个细铁丝儿编的扁四方笼子,里面摆着各式泥娃娃,有肥胖的阿福,笑容可掬的弥勒佛,机警勇敢的孙悟空,还有老虎、公鸡、等等,都涂着五彩斑斓的油彩,花花绿绿,惹人喜爱。在背上或屁一股上装有哨子,吹起来“呜呜”地响,嘴也被褪一下的油彩染得猴屁一股一样红。车架里侧面挂一只红荆条编的扁筐,是准备放废铜烂铁破烂杂什的,因为他的货不光卖,更主要是换,车外侧面捆一只红牛皮纸箱,里面是备货。

老五的到来点燃了安静的乡村的所有喧嚣。大人,孩子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小姑娘要皮筋羊一毛一红头绳,老太太小媳妇要针头线脑老花镜,小伙子要剃须刀,老头要痒痒挠……吸引我的不是那些,是一种叫做印模的东西。

印模是一种凹刻了花纹图案的红色*圆陶片,大小如玻璃茶杯,厚如三个硬币。图案很多,有唐僧师徒的肖像、十二属相、解放军、飞机、轮船……把红土胶泥像和面一样和好,取大小适量的一块,敷在印模上,细心一揉一捏,使其贴附紧密,厚薄和印模差不多,把多余的泥去掉,边沿修饰整齐,轻轻揭下来晾干就成印盘了。这是细致活,泥和得生熟、软硬是否合适、泥的多少、边沿是否整齐等都直接影响到印盘的好坏。即便印盘做好了,晾晒也有学问,最好是-阴-干,不可暴晒,倘若暴晒就可能会出裂纹或变形。除了上面几点,我还有一点是与众不同的,就是选土。别人的土多是大人用来和煤泥的,里面少不得杂有沙土柴草,品质不纯。我是亲自拿把瓜铲去村东的大坑里去挖成块的胶泥。成块的胶泥红得发紫,像沉甸甸的铜块。

隆冬时节,北风凛冽,手被风一吹布满裂口,还渗着血丝儿。上了冻的泥土坚一硬如铁,瓜铲根本挖不动,遇到大块就慢慢地顺着缝隙一点点撬,一点点抠,就像挖文物或者化石一样小心。一大块胶泥挖下来我往往不急于和成泥,而是先根据特点用小刀把它雕刻成飞机、坦克、大炮、手|一枪一什幺的。作品虽然粗糙稚拙却也有几分相似,摆在桌上,能得到大人不少夸奖,所以就乐此不疲。

胶泥雕塑逐渐干燥了就会出现裂纹,泡进水里闷一天就软一了,和得软硬适度就可以做印盘了。

老五的印模是红色*的,和砖一样坚一硬,我猜想一定是泥做好用火烧的。一次帮母亲做饭时我把一个印盘放进灶火里,待到熄了火,凉了取出来一看,果然烧成了红色*,和老五卖的印模一样坚一硬,也就成了印模了。这意味着我不必再向老五买印模而可以自己制造了。

我用铁丝或小刀在印盘状的泥饼上作画,晾干后就烧成印模。我可以画我想画的一切,或者在硬币纽扣什幺实物上拓,我可以把印模做得任意大,,有次我甚至在我的脸上拓了一个,可惜烧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我还可以把印模做成三角的、四方的、菱形的以及我想做的任意形状,我还发现在烧制过程中如果往灶里喷两口水,可以烧成蓝色*的印模。这样我烧制的印模无论从花色*品种、大小、形状、颜色*都是大个子老五远远不及的,他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我也有,他的印模都是凸版,而我凸版凹版都可以做。

我的创造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老五都跑来看。他看了大加赞赏,他承诺只要他有了新样子就免费送我。没想到的是我却砸了他的印模生意。

我做的印模印盘太多了,一间放柴草的小棚子被我占了半间,一摞一摞小烧饼一样码成二尺多高的垛,而且我还在不断做不断烧。全村人都知道了,就有大人为哄孩子来要一两个,后来连大人自己也来挑拣好看的拿回家做摆设。这样老五的印模几乎卖不动了,不过他还是来,因为印模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经营品种,他还有其他许多东西可以卖。

印模一天天见少,我就想:老五既然能卖我为什幺辛辛苦苦做出来要送人呢?卖是不可能,换破烂我又不知去哪里卖,我是不是可以换柴烧呢?八十年代初刚解散生产队,家家养牲口耕地,作物秸秆大部分要留作饲草,烧柴就很紧张。于是我就背了半筐来到街心人多处,拣个干净所在,把印模在当地摆放整齐,小孩子全围拢来了。一个印模换五把干树枝。这个价钱看来公道,不消多大一会儿,半筐印模换成了一大筐干棒儿,那年冬天我家的炕烧得特热。

听大人们说盖房要用大量的碎砖头“填槽子”,那年月一般人家是盖不起砖房的,但是土坯房的地基要用砖,为了省砖,墙就砌成槽子,在槽里填碎砖或炉灰渣。我家正计划盖房,于是我就用印模换砖头,一个印模换五个砖头,“生意”依然顺利,只是换来的砖头我用筐背不动,父亲就用手推车推走。一屋的印模换来好大一堆砖头,最后盖完房竟没用完,就挑完整的砌了一段砖墙,那是那个年代我们村绝无仅有的一堵砖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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