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件件事都晦气,课室里的30个一年级学生在椅子上坐不定,整天不肯安静。阅读课令我失望,没有一点儿进步,实际上,是退步了。上午时分,校长把我叫去:原来我忘记交上一份重要的报告。想起来,仿佛是把它丢一了。两节游艺课,运动场上灼一热了,刮着风吹起许多砂子尘埃。下课前,我仅有的一双尼龙袜被钩破了。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然而,晦气接踵而来。最后一堂的下课铃响时,只见琼斯太太哭哭啼啼地闯进课室,她的玛丽因生病已缺了40天课,所以成绩不好。我尽量捺住性*子,婉言安慰她。
下午4点,我巴不得回家泡在浴缸里舒坦一下。但今天是区里一年级教师今年最后的一次集会。主讲人是从外地请来的一位着名教育家。她说,教育的新时代即将来临,我们必须本着专业精神做准备。过了5点,她的话还未讲完。她越说下去,我的专业精神越消沉。她似乎说穿了我这位老师所有的缺点。
散会后,跑进杂货店。高价买了面包、牛-乳-和熟肉,奔回家。我有两个10岁的儿子,一个8岁的女儿,家里乱七八糟,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让孩子吃,自己拿了个苹果,钻进汽车,和丈夫急驶到50里外的安马里鲁去。
今晚我们又当学生了。我们每星期到安马里鲁听一堂课,教育局现在指定我们要进修硕士学位。
我疲惫不堪,不想说话,倒在汽车里闭上眼睛,想着今天的经过。越想越气,不禁心生一念:干脆不教书了!
世界上还有比教书更有意义的事:我可以写一本书……可以栽花灌园……可以做点别的事情。绝不教书了!
在安马里鲁的班上,懒洋洋地倒在座位上,讲师说什幺都没有去听。何必听?我不教书了。
讲师滔一滔一不一绝地讲下去。15分钟的小息时间终于到来。邻座一个熟识的妇人欠身对我说:“前几天我遇到一个钦佩你的人。”
我笔直的坐起来,不再困倦了。心中思忖:是不是什幺早已淡忘了的男朋友还在想我?我客气地轻轻说了一声“哦”,希望没露出好奇神色*。
我聚精会神地听她继续说下去:“上星期我在公共汽车站等我儿子,看见一个墨西哥女人和她的小女孩。做母亲的不会说英语,我和那女孩聊起来。她说她们要到柯罗拉多去。她父亲已经在那里。又说她在念二年级,还把她老师的名字告诉了我。
“接着,从袋里掏出一个旧皮夹子,一抽一出一张照片说‘我真爱这位老师。’我认出那是你的照片,十分诧异。照片已经褪色*,破破烂烂的。”
“我说我认识你,她便转告她妈,母女两人都很兴奋,仿佛要吻我的样子。”
我听了,想起去年教过的拉丁美洲学生。我问:“她是不是名叫裘利亚?不是?可会是阿达林娜?”
妇人说:“对,她叫阿达林娜。”
是阿达林娜,我真高兴。她父母刚从墨西哥到美国来,两人都不会说英语,但笑口常开,把他们的独女视同掌上明珠。
去年11月下旬,他们带阿达林娜到我的教室来。阿达林娜垂下头,神色*慌慌张张,穿着整洁而浆得挺一直的衣裳,不合身,显然是一个较大孩子的旧衣服。小个子,干干净净,很逗人喜欢。她跟同学很合得来。不久,那慌张的神色*消失了,总是笑咪咪的。喜悦的脸色*,赢得班里每个人的友谊。
她天资聪颖,过了几个月,便离开了学校。如今我常常挂念着她。
我感谢那位相熟的妇人,很想告诉她,她的故事给我打了气。我当时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写下来比讲出来容易。也许有一天她会看到这篇文字,便会知道当时我想对她说的话了。
回程中,我静静思量,有了另一个决定:“决不放弃教书生涯!”
我又有信心,又起劲了。我要替一我的阅读课另外想个办法,我要改变对琼斯太太的态度,上一床之前定要找到校长要的那份鬼报告。我教书,也许谈不上什幺专业精神,但每天尽心工作,就是赏心乐事。
不,我不放弃教书。我想写的书,想栽的花,没有一件事能在一个忧郁的日子给我带来友爱和灵感。
将来年老不再教孩子念书时,想到阿达林娜的小一脸,她那幺天真地把我的照片拿给公共汽车站的一个陌生人看,我的心头会永远感到温暖。
不教书吗?不教书要干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