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把这样的话题拿到桌面上来搪塞,实在是蝼蚁螳螂的不韪,不知道自己身脚的轻重。生与死的究竟本是一切生命存在的形式与过程,这是大科学家、大理论家才能摸得准说得透的。不是说喝了假酒也非得去歌厅找个伴唱的小一姐随便嚎几嗓子的事。同样是在空中飞的,麻雀就得叫唤,莺燕就是鸣唱,雄鹰准在云端里翱翔。真要是再单另把人的生死提出来,这底质、这意义、这深妙、这玄机,你得虔拜大文学家和戴着十字架的大哲学家,他们的诠释不论是正瞧还是反看都有道理。着名的人说普通的话也是名言,普通人说的全是名言也是普通的话。名人的话都是普通人说过千万遍的,而普通人却最终也说不出一句名言。细想,一个人闭着眼睛从宫胎中挣命似的出来,路过了山河日月、花虫草木,又闭着眼睛若无其事的躺在棺木里。不说路程的远近,没人知道你的名字,没人在乎你的来去,就像水面上的云影,云走影散再看不到一丝的痕迹,这怎幺说也算你叫喊着来过一回的一点点值得悲叹的事情。其实你现在就活的很好,我只是说一点点。
生还有真伪(有人工的、有天然的、有狸猫换的),死的现象却是实在的。清明节的前几天经历了本家一位老人的葬礼,才切实感受到在这世代的旧宅里把一位老人搀扶到西天的路上有怎样的艰难。不论你是多大的官,你有如何的身价,在这肃穆的灵帏前都得随服阴阳先生的指令,这里有定了盘的风水和祖宗们留下的风俗。可能是印有中国人民(为国际友好,建议改印世界人民)冥府银行的钱没送给天公,明明是三月的天还有这幺大的雪片勤奋地往下落着。孝子的本意是搁两天等一等远方的亲属,阴阳仙去了一次坟地经过慎密的测试和查看开棺定论:今日出殡。后来才知道邻村又有一位驾了鹤走的,阴阳仙花的是中国人民农业银行的钱。这里的出殡靠的不是有头无尾的豪华车队,这里指望的是人心的力量,指望的是虽然单纯却更近人情的信任。几里地的山路,在雪和孝同是不容被污染的银装素裹中,几十人(不懂是多少杠)趔趄着抬起了一位老人。数不清我在运行的棺材前三五步一次的磕了多少头,也不知道这头是磕给逝去的老人,还是磕给这些满头汗水、咬着牙关的刚强的汉子们。即是诗人,这时也容不及你有些许的幻想,容不及你品味活着的怨与恨、真和假,你思维的范围只能是在庄重和神圣之间皈依往返。
墓穴也是村里人摸一着星星早就准备好的,下葬更显得周折。先把棺材放进坟坑,再遮住老人的脸不能见天日的托出来,然后直接放入等得不耐烦的灵车里,带着村卫生所的证明,当地派出所验明正身,才能去直属区域的殡仪馆进行火化。先讨得相关部门的一个说法:把一捧骨灰和一具全一尸一同是放在灵柩中掩埋在山坳里,它的迥异之处到底在哪里。如果有哪一位政一府的要员或者归国的华裔或是倾国倾城的明星想到在边远的穷乡僻壤建一座“希望公墓”,也算是给这些一辈子面朝黄土的老人们倾扎在熔炉的火焰上那一抽一搐翻滚的瞬间一点微不足道的告慰。百里之外的殡仪馆同样是在苍松翠柏、繁花似锦中,这预示着生命不息、万古长青。这里本该是让死者安稳的走,走到美丽的天堂也带着微笑,让活人无愧的活,活在光明的人间能看到未来和希望。可听到亲属的一句话让我不安:死人也不放过。停车费、整容费、瞻仰费、布置费、消毒费、花圈费,一位不知道是哪个播音学院也或电一影学院毕业的礼仪小一姐如泣如诉、泪洒潇湘的七分钟悼词需要家属补偿的情感代价是二百七十元。等到再把老人的骨灰返回到墓地时,还有落日的余晖透散着浅淡的光亮。为老人准备的公元前的车马和现代化的名牌电器在冲天的火光中稳稳的送上了西天,有文书可凭:如有凶神恶鬼拦路,格杀勿论。
死是分三六九等的,有的死比泰山还重,有的死比鸭一毛一还轻。救了落水的儿童你就是泰山,被宝马撞了你连鸭一毛一都不如。死的光荣的是能用几百万买得起公墓的,死的无奈的是律师手里的证据也是与时俱进的。人间有法官,地府有判官。法官的光明磊落是值得我们信任的,判官的青面獠牙是让我们去冒险的。在人间觉得委屈撒了手走的,想到阴间探寻个原委也着实得靠你的运气。
近几天又认真的看了一遍根据路遥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一影《人生》,记得里面的一个词:活命。生不能约定,也不能拒绝。生在田垄,你就是农民工。生在王府井,你就是北京人。生在伦敦,你就可能在白金汉宫。生的质量和环境是现实的、是要面对的。而活命却是有本能的、有色彩的、有哭笑的。你发现用锄头在大地上抒写诗行所倾落的汗水不能让禾苗发育的更茁一壮,就想去富盛繁华的街市布置一块除草剂或保健品的牌匾。除草剂的作用是让作物得到的阳光更充分,吸收的水分更充足。保健品的好处是让人物们活的更潇洒更有品味更有质量。人类从羡慕靠拢到虚荣的过程就在于:人物不知道他们是靠作物喂养成一人物的。生死如同物理上的抛物,起落之间掠过的踪迹就是活命所经历的最基本的事实。在至高点是坐在云彩上面看世界,在最低处是陷在泥水里面看云彩。在云彩的上面觉得天都是触手可及的,在泥水里挣扎就抱怨这云彩总是遮住阳光的灿烂。人生的抛物线,索系着一切的悲苦与快乐、一切的妒恨与爱恋、一切的虚伪与真实。不比生来就看不见夜空中繁星的璀璨,不比落在尘土就听不到爱情的呢喃。辨不清活命的本钱,对于死的临来,何其不是永久的安闲。
唐山、汶川、雅安,生死的瞬间。你用烛光围拢了心环,你捐了款,你去了前沿。可这不是活命的水,这只是祈望一次短暂的平安。不保准这公平的灾难也随时来到我们自己的脚下,不保准我们脆弱的生命也会悄然落陷在这再坚实不过的地面。泰戈尔说灾难是一种试验,除非灾难的结果压倒了你的意志和勇敢,那才是真正的灾难。历目那遏灭了生命异彩的一具具惨变的一尸一骸,那孩子迷茫无助的双眼再找不清去往校园的方向,那老人梳理着青年的脸撕心裂肺的嚎喊,这何尝不是我们自己的悲痛和可怜。你的父母、妻儿、朋友和你劳碌一生的财富也在眼前,这是生命带给你的报酬。如果在天赐的劫难和心灵的巨变面前你是无愧的、尽职尽责的,那幺在你死后的很远都会有人记住你冥冥中的笑颜。我不相信,生死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