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钟
挂钟在火车站的上空,它是秘密的心脏。也是我的。
我是一个送行的人,我也是那个远行的人。
我一声一声的心跳,洪亮有力,敲响在火车站的上空。
所有的人,送行的人,正要远行的人,既不送行也不远行的人,都在倾听我心脏的敲击。当,当,当。他们都听到它那金属质地的声音。
在火车站,是我把心脏挂在了高处,高处。
是我的心脏,在准确地传达着离别的旨意。是我的心脏的跳动,将会把人群分开:一半离去,一半留下。
是我的心脏在高处发言。
是我的指针;一支指着离情,一支指着别意。还有一根在摇摆,始终无法安定。
是我的心脏在输送他们。就像输送一滴滴血液。他们都是大地的血液。流淌在火车的血管里。
我输送他们,就像输送我自己。
我是一个人:一个送别的人,一个远行的人。
送别,我把我自己送给了别人。在火车站。
我是把心脏挂在火车站高处的人。
我注视着浩荡的人群:我是他们全部,送别的人,留守的人,我承载着他们全部的情感。
汽笛鸣响,我的心脏因沉重而下滑。
火车站开始慢慢下沉,在生活中,在所有人的心脏里。
2006.10.25
售票大厅
售票大厅是火车站的胸腔,是火车站最重要的位置。
它有很多个心室,分管着很多的条路线。
作为流动的我们,我们必须要在它那里获得一条路线,获得通向远方的凭证。
(就像我们,在母亲的体内,获取了生命,也就获取了来到这个世界的凭证。)
我们排成了一列列,依着顺序,去获取我们通向目的地的凭证。
当然,我们必须付出:
获得通向理想的凭证,我们必须付出孤独和求索;获得通往爱情的凭证,我们必须付出感情和玫瑰的花束;获取通向正义的凭证,我们必须付出天平和良心;获取通向真理的凭证,我们必须付出热血和牺牲……
也有的人付出贪婪,获取通向罪恶的凭证,最终他会一去不回。
也有的人付出卑鄙,获得通向丑陋的凭证,最终他会面目全非。
也有的人付出欲|望,获得通向悔恨的凭证,最终他会乘一辆返程的火车回来。
……
也许,更多的人和我一样,来到售票的窗口,购买两个站点:幸福和梦想。
结果发现,它们并不在同一条路线上。
10.25
检票口
必须给检票口立下命令:仔细检验票证。
只允许通行:理想,梦幻,追求,正义,真理,良心,公平,精神,悲悯……这些路线的旅行者。
检票员必须借助电子高科技产品,检查所有人的身体和物品。并用一双火眼金睛查验票据。
绝不允许有丑陋,阴暗,虚假,仇恨,痛苦,卑鄙,罪恶……等等通过检票口。
从这种意义上说,检票口是极其重要的。它纯洁着我们的队伍,让一切不好的事物都阻挡在我们的起点:检票口。
就如它让我们的脉管里的血液,不会含有细菌和病毒。让我们的血管永远流淌着纯净的血液。
经历检票口后,一支纯净的,纯洁的,纯正的大军,登上生活的列车。我们都放下心来。
然而,在长久的行驶中,我们逐渐发现,慢慢地发现:车厢的人群中,依然存在丑陋,虚假,仇恨,罪恶……他们依然在人群中时隐时现。
有时,他就在你的身边。
那幺,谁是我们中间,背叛的人?
2006.10.25
候车室
候车室是一个小小的祖国。
它容纳了祖国辽阔的版图:四川、重庆、湖南、湖南、河南、河北、新疆、内蒙……
所有的旅客都带着自己的省份在行走,也许你和一个陌生的,肩扛蛇皮口袋的人擦肩而过,实际上你是在和一个辽阔的省份擦肩而过。
候车室是一个小小的祖国。
在这里,所有的疆域是浓缩在一起,大家相互接触,可能就是新疆的雪山挨着四川的丘陵,青海的高原挨着浙江的河流,可能是上海的楼房挨着江西的村庄,北京的宫墙挨着广东的海港……我们每一个人都带着巨大的省份,当你夹在两个之间,你可能就是夹在黄河和长江的波涛之间。
你在候车室中走动:你可以看到天山的牛羊,草原的马匹,高原的青稞,黄河边的白菜,秦岭的草木,江淮的稻谷……你热爱候车室的每一个人,热爱他们身上的汗味,烟味、香水味……就这样,你就热爱了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候车室是一个小小的祖国。
你热爱候车室的人,这些大地上的人,这些浩大的,带着自己的省份行走的人。
候车室是一个小小的祖国。
我热爱候车室,我热爱候车室里每一个奔忙的,游走的人。包括我自己。
因为就是他们,组成了祖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