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清明疏朗,又是新的一天。
是的,活着,真好。
此次回美,比较安静,不像从前,总是穿着礼服化着浓妆,辗转于各种形式的Party,见很多的陌生人。没有,任何的走秀都没有,独自在家,看书,写杂感,听音乐,发呆,胡思乱想``````
翻出久违的邓丽君,听。
少年的时候,一直不太喜欢邓丽君,以为她太甜太腻太乏味,尤其歌词,什幺"一见你就笑","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实在幼稚浅薄可笑。少年的我,比较喜欢桀骜硬朗的东西。
二十岁之后,只要去唱歌,必然有人点邓丽君。不耐之余,诧异发现,这些歌十有八首自己竟然都会唱。不晓得歌名,跟着旋律胡乱哼下来,一首歌竟然能从头哼到尾。
这些旋律,邓丽君的旋律,早已氤氲在空气里,入侵了我的童年和少年,入侵我的血液,和平演变为成长记忆的一部分。不动声色,难舍难分。
也就尝试着唱。总是感觉不到位。邓的歌,难度并不大,拼的是音色和情感,如直白地唱出来,味同嚼蜡。
二十岁,我的声音太粗,情感太外在太狂放,那种一波三折一唱三叹的婉约与韵致,如何也演绎不出。
也不知到了哪一天,也许是过了三十岁,唱邓丽君突然找到了感觉,不再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大傻丫头,一味地横一冲一直一撞,也晓得了婉转,晓得了迂回与哀怜,渐渐的,唱邓丽君竟成了我的保留曲目,尤其是高音处的"勾音",许多唱专业的都无法模仿,那似乎不是可以学来,而是天赋里,或是本质里的一种东西,我没有认真学过专业(三脚猫似的学过一阵子),却能准确地找到发音的位置。于是,唱邓丽君竟然在小圈子里出了名,我经常在舞台上演绎邓丽君,从洛杉矶唱回中国大一陆。很多朋友,戏称我为"小邓"。
邓,按照当下的审美观,似乎不算得是美一女。在这个影像时代,是的,人们自觉地开始用镜头的标准来代替眼睛的审美,脸要窄,鼻子要高,五官要清晰立体,因为镜头需要这样的脸。所以女孩子们去整容,用手术刀把颔骨除掉,把脸颊上的肉消掉,把眼睛扩大,鼻子垫高``````而邓的脸,就是一派中国古典的圆乎乎的甜美,脸颊多一肉,鼻梁不高,大眼睛小嘴巴。论及身材,邓少女式的苗条清纯似乎也不在潮流之中。是不是当下的中国,走到了欲|望年代,急功近利的暴发心态代替了含蓄婉转。所以"丰胸"被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女人们,不管真的假的,纷纷把领口开得极低,以彰显胸前山峦叠嶂。有一个男作家不无刻薄却又形象地说道:时间就像女人的乳沟,挤挤总是有的。而邓,就算穿了露背装,胸前仍看不出任何名堂,永远少女般青涩。注意,是纳博科夫在《洛丽塔》中描述的"小仙女"那样的少女,那是十二三岁未发育的孩子的专利,在纳笔下,十五岁女孩已是丰乳肥一臀一的恶俗妇人。其实,几千年来的古中国,追求的美一直是"写意",是飘逸,是空灵,是含蓄,是留白,是言有尽而意无穷,而不是满当当实在在,粗俗直白,一览无遗。
如邓生在当下,不知是否还具备当明星的资格——在这个审美观空前统一又偏狭的当下,所幸的是,她早生三十年,成就了独一无二的邓丽君。标准与否姑且不论,似无人认为她不美。而我,在大浪淘沙般的审美洗礼后,再看邓丽君,仍是心动,心喜,心怜。
伊人香魂已渺。
是不是说美人遭天忌,让一个个的红颜在盛时凋零,还是说美人的存在是人类的奢侈,不允许在人世停留太久,不允许世人欣赏太久,惊鸿一瞥,独留怅惘``````
而我,看邓在屏幕上低颦浅笑,听她的声音在耳畔百转千徊,想这百媚千娇竟已化黄土一捧,几欲泫然泪下!
我今天想说的主题,本是"活着真好",借着邓的远走,反观活着的幸福。可是,我真的说不下去,此情此际。邓这样的美人,包括翁美龄,包括周旋、陈晓旭等等,都如浮云流星,一闪而逝。对于世人,她们的走成全了艺术意义上的"完美",成全了人们对于"悲剧"的期待,人们宁可看着美人凋零,也不愿看美人迟暮。可对于美人自己,何不愿做一个平凡的老太太,慈祥地老着,琐碎的幸福着?为何要断裂自己惟有一次的生命演绎一出悲剧?换得世人如我之流多年后的一掬热泪?
有人艳羡甚而嫉妒她们灿烂至极的青春,极致的流光溢彩,极致的耀眼明亮,我却看见她们烟花般生命背后的落寞,心酸``````
她们是美,她们创造美,她们奉献美,连她们的走也成全了悲剧美,她们的一生为美而存在,她们的存在为世人的审美做出贡献。
所以,我不忍再反观自己活着的幸福。(留到下一篇再说)
谨以此文,纯粹的感情,怀念邓丽君,并献给所有热爱邓丽君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