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肩膀是我儿时的乐园。虽然它不太坚实,也不够宽厚,但曾给我带来几多的眷恋……
在我很小的时候,总是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去赶集。父亲个子矮,我却显得高人一头,各种好吃的尽收眼底,我嚷着要,父亲便挤进人群去买。他在下面付钱,我在上面大饱口服,吃得不亦乐乎。可父亲却从来不吃,他说,你吃饱了,我也就饱了——我是父亲的精神食粮。
父亲爱看戏,每逢集市上有露天戏院,我们总是挤到台下,可父亲从来是看不到的。我却一览无余,我指着台上津津有味地说,一个大黑脸的武将和一个小白脸的武将在打仗呢!父亲说,那是张飞夜战马超——我是父亲的眼睛。
一次,我和弟弟同时突发疾病,父亲心急如焚,干脆把我们装进箩筐,一边一个,挑一起就往医院跑,等到了医院时父亲的衬衫都能扭得出一水了——我们是父亲的生命。
儿时的夏季,我喜欢坐在父亲的怀里,享受凉爽的桃荫,听叔叔伯伯的故事和阿姨婶婶们的闲话。我总是相对父亲而坐,边听着大人们说话,边给父亲拔头上的白发。也许是遗传,听父亲说爷爷也年轻时就有白头发,父亲也三十出头就有白发了,父亲头上的白发可真多,拔掉一批又长一批,像是专门长出来给我的无穷乐趣。
记忆中的父亲从未胖过,肩膀较瘦削,但胳臂上的肌肉很结实。父亲穿背心时,肩窝处的一块肉包就很容易显露出来。那块肉包差不多有鸡蛋大小,鼓鼓的,用手摸,滑滑的会动。我每次摸都要问他:“爸,疼吗?”父亲笑着说:“不疼。”又问:“怎幺弄的呢?”父亲就会指着我家的院墙,画着圈说:“你看,咱家这幺大一个院子,垒院墙的石头、砖,都是我用抬筐,一趟一趟挑来的,挑碎了十几副抬筐呢!”后来,没事的时候我经常沿着院墙走走看看,垒院墙的石头有大有小,大的一个人勉强能够抱得动,小的则比半块砖大不了许多。有时,我用手摸一着一块块石头想:是那一块把父亲的肩膀压出了肉包呢?石头不言,或许是都有责任吧。想像着父亲顶星浴月,一筐筐往家挑运石块的情景,想像着沉重的石筐坠在父亲的肩头,榆木扁担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响。
后来我读书了,我的启蒙老师就是父亲,每天上学下学都和父亲同去同回,每每走不动了或者想偷懒时,父亲的肩膀更是成了我最温暖最舒适的港湾。
印象中,父亲是个非常开朗豪爽的男人,高兴起来会像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特别是每到过年的除夕夜,父亲会和聚集在我家的众邻居一起说呀唱呀跳呀,还会拉着娴熟的二胡伴我们小孩子大合唱,甚至会把我们这些小孩子驮放在他的肩上,嘴里哼哼着调子,扭起东北大秧歌。我骑坐在父亲的肩头,也跟着一起唱啊笑啊,在快乐中体味着父亲肩膀的温暖。
其实,父亲的肩膀扛起的岂止是我们姐弟弱小的身体!它挑着全家人生活的重担,他挑着我们的未来!世上有多少这样的父亲,又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儿女踩着父亲消瘦的肩膀走进了知识的殿堂?父亲啊,您用平凡而又朴实的肩膀,扛起了多少生活的辛酸苦辣。而我,这个在您肩膀上成长的女儿,当可以像您一样从容地挑一起生活的重担以回报您的养育之恩时,您却永远离开了我们,这将是女儿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