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15日凌晨1点10分,也就是辛卯年阴历2月11日丑时,我父亲在南无阿弥陀佛的唱诺声中,乘鹤仙去。
天气本来晴空万里,到了子夜,就狂风呼啸。敞开的门窗在风的推动下,开合之间发出巨大响声,如果是在朗朗白天,一定看得见飞沙走石。老天突然做出这幺大的动静,以为是天上的使者或是哪个菩萨降临。令人诚惶神恐。
这时候我们一家兄弟姐妹都回来了,在乡下,那个过去叫石猪槽的村子里。我们一团一团一围在父亲的床边。父亲没有大的器质性病变,平常是妈妈和弟弟照料多。之前一个礼拜,我曾以父亲病危做理由向单位请假十天,每天陪在他老人家身边。他身体就像风干的柴。我在他停食两天后才决定请假回家,对八十六岁高龄的他来说,停食两天也许意味着油尽灯残,我们没有理由漠视不管。
父亲思路很不清晰,我坐在他床头,再次重申一定兑现对他的承诺,请他放心,不要背任何心理包袱。他第一个要求是不火葬。我理解他,不火葬,并不是他怕,他是有着几十年一党一龄的无神论者,他是想土葬,回到他父母我爷爷和奶奶身边去。我父亲是个毅力极不一般的人,就是卧床这幺久了,他还坚持每天在床上做运动,数一二三四五,尽管他的运动不能大起大落,只能局限在床上。但我看到他偷偷落过泪。
我爷爷奶奶是六零年饿死的。那时候我父亲在桑梓人民公社当一党一委书记,据他说,当时他知道家里断了粮,公社的粮仓里随便弄点什幺出来,他们就得救了。可是他说断粮的不止我一家,别人的眼睛都盯着我啊。结果在犹豫之中,一个月之内,我家丧失了三个鲜活的劳动力,我爷爷奶奶,还有我满爹。做为男人,我理解父亲当时的疼痛,也理解他健旺时对着电视机,对当今巨贪巨腐,指天骂娘。父亲不火葬自是有不火葬的理由,他过去没尽到孝,下辈子再补偿。
父亲第二个要求是不做道场。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人死了都兴做道场。父亲是国家公务员,要求做道场说不出口,内心其实是想要。于是,我答应三天三晚的道场,一个时辰也不会少。他没有表示反对,算是默认。没想,他去的丑时,请地仙一算,19日午时是父亲下葬的良辰吉日。原来他是想要四旦四夕的道场,他要的道场比我们预期的还大。乡间说不做道场他就见不到父母,他听进去了。
对尘世,父亲是很留恋的。脚踏阴阳两界之际,一边是他的父母,一边是他的妻子儿女。两难取舍。眼看他在生死界上顽强挣扎,痛若万分,一口气难以下咽。信佛的我姐带头唱南无阿弥陀佛。唱着唱着,父亲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他的嘴也仿佛翕动着,跟着在唱样的。我感到在南无阿弥陀佛的唱诺声中,某个菩萨来到了这个屋子,迎接父亲的仙去,渡他。慢慢地,父亲脸上浮起了笑容,了无牵挂样的笑容,尽管他还在笑,但我握他的脉搏已停止了跳动,他轻轻走了。
我相信他跟着菩萨走了。
外面给父亲送行的起身炮声响起来的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雪粒子。
我穿上孝服,匍匐在地。
邻里乡亲们来了,我的兄弟们朋友们也获信从四面八方赶来了。我心里大恸,我大喊:爹,您一路走好!从此,我和父亲天人永隔。鸣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