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东辉
东北,一片广袤的土地。你是那幺遥远,那幺神奇。而令我魂牵梦绕的是我至今还没找到的生身父亲,他就安息在你的怀抱里。
“小丽啊,你本名不叫吴韩丽,原来是叫韩丽。你的亲生父亲他叫韩大光。1947年在东北解放战争中牺牲在一个叫‘营盘’的地方。那一年你的父亲才29岁,你还不到1岁。”73岁的母亲病中含泪告诉了我的身世,我惊呆了。我曾对自己的名字感到过蹊跷,但却怎幺也不会想到原来是这样。病床上的母亲微弱的倾诉,渴望的目光,满含的深情,苍凉而又执着,我突然懂得了刻骨铭心的含义,这是1992年。
从那一刻起,我决心沿着父亲战斗过的足迹,就是踏破铁鞋,也要找到父亲的忠骨,为了母亲苦苦的思念,为了这血脉相连的父女情。
滚滚长江东逝水,半个世纪的历史变迁使寻访工作漫长而艰难。从广西北上,在辽宁本溪找到一个叫“营盘”的地方,可这里叫营盘,却不曾是战场。就这样一次次满怀希望而去,杳无音信而回。
望着年事已高又体弱多病的母亲,听着她的安慰:“战争中牺牲的人多,得慢慢找啊。”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又分明看见一个怀抱婴儿,含泪永别了与她出生入死的丈夫,一步一回头地跟随解放军,从东北战场千里跋涉来到广西剿匪前线继续战斗的女战士。我有怎样一位母亲啊!一定要找下去,为了母亲的思念,找到父亲!
查资料,看地图,翻阅地方志,尽一切可能去寻觅线索。终于,我在四川找到一位父亲当年的战友。见到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时,我努力地从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寻找父亲的影子。清瘦中透着一股刚强,皱纹里夹一着一丝苍凉,这是时代的烙印,这是历史的悲壮。
他摸一着我的头,颤一抖着深情地说:“孩子,你有一位好父亲,他是我们的教导员。每次战斗他总是冲锋在前,奋勇杀敌。那是1947年在东北抚顺一带,那场战斗很残酷,我们负责阻击敌人,就在那场战斗中你父亲牺牲了。战斗结束时掩埋烈士的遗体,我们找来了一只木箱,装殓了你的父亲,其他烈士是直接埋入地下的。”
老人年事已高,但讲述这段话时条理清晰,情绪高昂。那是他生命中血与火的经历啊!辞别了父亲的战友,我带上新的期盼,踏上新的征程。
在东北辽宁抚顺县202国道旁营盘村,依山傍水有一座无名烈士墓,我见到了一位义务守护烈士墓的人,他家就住在营盘村。1947年那场战斗后他父亲参加了解放军,之后也再没有回来。从那以后他就常来这里扫墓、割草,闲时就来坐坐。每当有人来扫墓,他就如数家珍的讲起来,之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那天他听说我是从广西来东北找当年生父的,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格外的话多。
“大光”,韩大光!是我的父亲!我泪眼朦胧了。这里安息的就是我那血脉相连的父亲吗?我抚一摸一着纪念碑,跪在父亲的墓前。整整50年了!父亲!父亲!女儿看您来了!母亲说临上战场前您把女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您知道,战争随时会让我们永别。不懂事的女儿用小手摸一着您的脸,谁会想到那一次竟是我们的永诀!
父亲啊!今天,女儿沿着母亲不尽的思念,从千里之外看您来了!任我怎样的思念,父亲,我的脑海中也无法勾画出您的音容笑貌,但您对母亲和我那超越时空的挚爱,对祖国和人民无限的忠诚,分明地耸立在我的眼前。父亲,您看到我了吗?您当年生在炮火硝烟中的女儿,终于走近了您的身边。父亲,您听到母亲对您深情的呼唤了吗?!昨天的岁月,永远留在了她的心头。
我缓缓地站起身,望着这些耸立在天地之间的纪念碑,我仿佛看见东方一颗破晓临风的启月星,牵着新中国的太阳冉冉升起,升起!朝霞满天的时候,它便化身于这灿烂的天空之中。我的心头一阵热浪滚过,是的,人民将不会忘记:有名字的,没名字的,为人民献身的英雄们!
在祖国的怀抱里,父亲——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