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出门去,来了位朋友,有点让人心烦的朋友。他很健谈,健谈决不是什幺坏一毛一病,可他一坐下来,就像跟那张椅子结了缘分似的,没有二,三个钟头决不愿意离开那张椅子。这就有点不够意思,比如说现在,我正要出门去,办点很要紧的小事情。
假如我在门口就好了,我可以及时拦住他,免得他又找到一张椅子去结缘,只须推说我需要出去一趟,现在有点不方便,然后把门‘砰’地一碰不就天下太平?不幸的是我正从椅子上站起身,正好一副标准的迎客的姿势。
出于礼节,我说坐一会儿吧?他却是自来熟,早老实不客气地把自己的胖身体塞一进沙发里,那架势绝对是一个长篇大论的前奏。还没等我说出第二句话,讲话的权力就已经全部转移到他那儿去了。他是天生的侃家,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一个话题,然后从容不迫地,旁征博引地,深一入一浅一出地展开下去。从天上飞的到水中游的,从爪哇猿人到美国微软,无论多幺生冷古僻的领域热火朝天的潮流,没有他不知道的,他都略知一二,呵不,应该说略知三五才对。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如布道士那样热衷讲话,他的声音是抑扬顿挫的,他的手势是变幻无穷的,他的面部表情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我常想,他应当去做演员或者演说家,至少也当个老师,这样可以满足他每天说话的需要。但此时此刻,我满心焦虑,我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讲些什幺,只是想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简直是绝望地看着墙上的钟,心不在焉地听他胡扯。
平时,我妻子应该在这个时候回家了,她回来我就解放了,偏偏今天她到什幺地方溜达去了。如果我断然站起身来打断他的高谈阔论开门送客,这样做不够绅士,我也抹不开脸面。正当我心乱如麻之际,忽见一只小猫悄悄蹲在墙角边。我顿生一计,赶紧抱起它说“这不是楼下小三子家的咪咪吗?它又乱串门了,我得马上送回去,小三子一家把它当活宝贝呢。”
未曾想我的朋友驾驭语言的本事和司机玩方向盘一样的纯一熟,立刻打住原来的话头,说了一句让我更为心冷的话:“这不是你们小三子家的活宝贝,它是我从自己家带来的,它的名字叫甜甜,它还有一个外国名字叫爱丽丝。看上去你也喜欢一宠一物,我讲点甜甜的趣闻给你听听吧,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