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草药香
马春歌
我的故乡在巍巍伏牛主峰老界岭下，自古以来就有“天然药库”的美誉。《本草纲目》中记载的1800多种草药，在这里可以找到1326种。
初秋时节，和风细雨中会有许许多多手提竹篮、肩扛麻袋的男男女女，穿梭在碧波荡漾的绿树丛中，徜徉在山花烂漫的沟底峰尖，看不尽伏牛风光，嗅不完百年药香。那些本分厚道的草药，秉承着大山的深恩大德，环绕着沟沟壑壑，也环绕着我们小小的岁月，用它们绵长的呼吸，帮助和护持着我们。山里的孩子假期或星期天，除了做田里的农活，主要任务就是采草药卖钱，补贴家用，三五成群，一晌就能采半篮子草药，拿回家晒了，等到开学前一卖，就够交一个学期的学费。我们姐妹儿时就经常上山拉连翘、挖血参、采灵芝、捡橡壳、揪二花、摘五味子。
故乡处于北亚热带与暖温带分界线，长江和黄河分界线，独特的环境形成了温润的气候，再加上生态环境好，中草药长势茁壮，药性强，使用更自然、更健康。常年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都认碍几味草药，乡亲们会聪明地用草药来调节自己身体的阴阳，以适应季节的变化。谁家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掳一把草，熬成热汤服下，病就好了。在乡村那些不起眼儿的草药，更是一种乡村文化，它流淌在乡亲们的血液里。乡亲们就地取材为病人治病，潜意识中传承着博大精深的中医文化。记得有一年春天，我身上长满了水痘，高烧不退，昏迷了三天三夜，当地赤脚医生，用不同的草药、不同的剂量组合起来，浓烈的汁液喝下，果然是药到病除，屋子里弥漫着好闻的中草药味道，那些耳熟能详的草药就好像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朋友，它们用自己的生命去化解我生命中的问题。这是一种奉献！
金钗、松百合、石斛、石莲这些名贵的中草药生活在大野幽谷，深山泽畔，生长环境极其独特。在山之阴，不仅要有石缝中水的滋养，还需要水面反光之照射，聚天地之精华，采收往往靠运气。村子里有一个叫杨金贵的老人，每次出去打金钗，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翻山越岭，攀崖涉谷，历尽千辛万苦，他腰里缠着绳索，手握药刀，打上铁撬，然后顺着绳子爬上山崖在悬崖峭壁上寻找，方圆八百里的连绵群山都攀缘过了。在大山里，每一个采药人都能给你讲一些惊险的故事，有时会遇到野猪、蛇和麻蜂，被刺挂破皮、被蜜蜂蜇、手上磨出血泡、摔跤、不小心踩翻石头滚下山坡都是常有的事，因而采草药的过程既有野趣更有风险。
野生灵芝、天麻是名贵的中药。灵芝常长在朽木庄旁，刚出来的是嫩黄色，成熟了是黄褐色，柄上托着一个盖，盖上有色纹，看上去就像地上长出的花一样，因而有人叫灵芝草，过去人们总是砍树烧荒种玉米，在那里比较容易采到，一个假期总能采三五斤。野生天麻长在地下，少数会出苔，大多数不出苔，因而找他们很困难，全凭感觉去刨，有时一天连一窝也找不到，费了好大的劲，什幺收获也没有，可有时你不经意间就能碰到一窝，这意外之喜常能让人高兴半天。像猪苓、森林里的杜仲，这些药材是专供极少数人采的，一般人根本无法找到。猪苓长在高山上的腐殖质下，外表是黑色或黑褐色，形状像干姜，里面是白色，能利屎，也是一种真菌，只有整天在山里串的老农偶尔能遇到，一窝有时能挖几斤。有些草药不仅入药，还是很好的天然水果。如酸酸甜甜的野山楂能消积食，散淤滞；糯糯绵绵的山柿子其蒂可降气止呕；油汪汪的山核桃，能益智补脑；晶莹剔透的五味子止痰止咳，治心血管疾病；当然还少不了猕猴桃、野葡萄等等，都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
记得那年学校放了秋假，我和彩虹、飞雁、艳霞相邀去采草药。彩虹从小经常跟随父亲上山采药，哪座山朝阳生什幺药，哪个阴坡长什幺草，她都了如指掌，由她做向导，心里踏实多了。天刚亮，我们挎着小背篓就向西山深处进发了，行走在乡间小路上，车前草、蒲公英、血参、桔梗、向我们点头致意，空气中弥漫着芳草的清香和浓郁的药香，山脚下是开满野花的草地，幽静的山林，清脆的鸟鸣，松软的草地，美丽的山花，风吹树叶沙沙的声响，一切是那幺自然美好。终于看到了一片矮生的灌木林，连翘弯弯的枝条十分诗意地伸展着，风一吹，像一串串的风铃，哗哗地响，低处的连翘，我们站在地上就能够到，但要避开枝蔓上的小刺后一点一点地摘。高处的就攀在树上采，发现一枝果实结得密密匝匝的就争先恐后。一瞬间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舞蹈，捋下来就是很好的药品，它有抗菌、强心、利尿、镇吐等药理作用，常用于治疗急性风热感冒、痈肿疮毒等症。我们在桦林树丛下捡橡壳，手持一个干枯的树枝，在林间绕来绕去，一点点翻开枯叶，寻寻觅觅，偶尔遇到一枚灵芝草，然后像突然寻到宝贝似的惊喜地一阵大呼小叫。
在一个较陡的地方，一丛粗壮的五味子藤缠绕在一棵高大的桦林树上，肩并肩，一串串红灿灿的五昧子颤巍巍扶着山风眯着阳光，空气中氤氲着五昧子甜丝丝的气息。我们在采药高手彩虹的指导下采摘，为撤下攀在树上的五味子藤，我们几个都用力拉，结果还没拉下来，当大家都松了手，艳霞却没松手，一下子随着枝藤荡到悬崖之外一两丈远，幸亏没有松手，等到又荡回，才被大伙抓住。我们被充满野趣的惊险逗得时而心惊胆战，时而开怀大笑，山谷中回荡着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夕阳透过茂密的树林，照在我们身上，组成了一幅又一幅变幻莫测的图案，一阵秋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摇晃的老树枝丫像梦中摇篮，林海深处的神秘在我心头舒展，那感觉就真的如同梦中一样的美妙和神奇。休息够了，我们这才感到饥肠辘辘，大伙坐在树权上闲聊着，一边吃着五味子、榛子、野棠梨，一边啃着从家带的干粮，个个头发蓬乱，脸蛋黢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捧腹大笑。
我们一路高歌，满载而归，路上看鸟儿成群结队地归巢，落日的余晖给群山镶上一道金边，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