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能把球打多远?十米,二十米,五十米……?
高尔夫球场上,大多数人都在淡定地朝着目标挥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而我,正别扭地站着,忐忑不安地握着杆,不敢轻易打出去,脑子里转着一个问题:
一杆把球打到哪里去?上面,前面,后面,原地……?
十月,秋高气爽,适合户外运动。我被朋友忽悠着走进观兰高尔夫球场。高尔夫球场,是山腰加工后的半平半陡的草地,十月的草地依然绿得诱人,却在一个个刻着距离的标牌下显得严肃冷漠,像一个被禁锢的女人,抑制着表情。我对草地投去的目光带着同情和怜悯。
朋友拎着一筐球走到我面前,我随手拿起一只,仔细端详。有一种喜欢,望着望着,摸一着摸一着就产生。喜欢它的白,喜欢它的圆,喜欢它轻重适宜的手感。它是可爱的、优雅的,它比篮球和足球精致。然而,说喜欢它,我底气不足,因为至今我还没有得到高尔夫球的信任,更别说欢心了。
喜欢一样东西,便想征服它,想得到它的信任,想它对着自己笑,想与它心心相印,想跟它默契互动。
我站在地上,球躺在我脚边。我是知道的,我手中的杆,是我与高尔夫球之间的距离。在这段距离的一端,我用力握,把心中的喜爱之情聚合在手掌上,试图把体温和心意握进杆的血液和神经里,让杆成为我的手,我的心。然后用杆触一摸球,传递意念。只是,在这初遇的时光里,我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这个梦想,更大的问题是,我没有恰当的方法去实现这个梦想。
杆是距离。距离是什幺?竟然让我胆怯!
距离有时是棍棒,专门打不专心的人,一走神,一挥手,就打中自己的脚。距离有时是羽一毛一,你还在怀疑,它就随着你的一个动作飞起来,落在树枝上、垃圾桶上、水渠边,然后对着你诡异地笑。距离有时是锅铲,在你手里转动,带起球,在原处翻滚,毫无前进的意向。
这一杆的距离啊,此时像一座山,像一条河,让我无力跨越。我在山之北,球在山之南,望不断厚厚的雾。我在河之东,球在河之西,看不透彼此的流向。
我多次尝试挥动杆,都得不到球的配合。我以为热情一点大力一点打动它,它就会报以热情,策马前进,谁知我大力一挥杆,它竟跑到我背后,躲进椅子底下。当我怯怯地,不敢粗一暴,柔和地挥动杆时,它就在我眼前翻滚几下,然后躺回原地,一副不屑的样子。
我马上逃离这没趣的交流,坐在椅子上,像一只缩着头的乌龟,目光在草地上游离。草地真阔啊,如果我是一只高尔夫球多好,可以借着别人的力,奔上去,滚几下,然后美美地躺着,对着那个击中我灵魂的人报以会意一笑。
我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从球的后方向目标方向眺望,目光定在目标线上20米的标记处,两足跨线并拢而立,左足尖稍向外撇开,左足跟取定一个点,将重心移向左足,将右足向右跨出,稳定地站着。右手的小指插一入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钩锁住食指。两手连成一体,一挥杆,球准确地到了20米的标牌下。那个男人望着球笑,眼睛里闪着光芒,躺在草地上的球,似乎很陶醉,陶醉在男人满足的表情里。
这一刻,我感觉到,杆是男人的手,有血有肉有温度。这一刻,我知道,一支杆的距离无法阻挡一个人与一只高尔夫球的默契,只是需要时间和耐性。
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我花点时间和耐性也能像那个男人一样与杆融为一体、用杆征服高尔夫球,跟高尔夫球快乐互动。可是,此时我脑海里竟闪电般播放着我踢足球的情节,我时而追着足球跑,时而把足球踢进球门,时而原地拍它……所有情节里,我笑得很美,足球也笑得很美……
原来我内心对高尔夫球是有抗拒意识的。那不只是因为一支杆的距离,还因为我心里装着足球。
一杆把球打到哪里去?我不再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