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本是萌发滋长的季节,让人带着希望,怀着爱恋。然而今年的春天,很多老人相继离开,让人凭添了许多思绪。就如夜间无声无息的雨,时时敲打你的心扉,使你做不到晏然自若。
我们小区,给每个楼道取名“夕阳楼”“文明楼”等等。我们所住房子的楼道被命名为“夕阳楼”,实在一点也不为过。在这个楼道,曾经住过八位老人。十多年了,五位老人相继离开人世。活着的,离开的,都给我们的岁月里留下了一些印记。
有些人活着聒聒噪噪,去时也不消停,让人心底生厌,无可言说。如一楼东边的那位老人,我不知道他姓什幺,更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一头银发,个子矮小,常见他拄着拐杖在花坛边散步。
记得很多年前的一天,我正在床上午睡。外面传来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老人的吵闹声,骂骂咧咧,谁也不肯让谁。我听了半天才明白,是四楼人家还在读小学的女儿在阳台上浇花,不小心把水洒到了一楼。老人在一楼,可能身上沾了水,觉得晦气,于是就大着嗓门质问,是谁家倒了水。没料到区区一件小事,两家互不相让,异常激烈地争吵就开始了。
老人在楼道的声名,确实好不到哪里去!听六楼的楼道长阿姨说,他几乎和每户人家都吵过。他们住在一楼,花坛之类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基本上利用起来,成了自家的领地。社区关注到停车问题,就对花坛进行了改造,把他们门前的花坛改小了,目的是为了多停一辆车。可是,他们居然搬来水泥垛,拦在了水泥地上,别人根本无法停车。
我们住在五楼,每天上班很早出门。早上起来,放了太阳能的水后,看看回水管回水差不多了,就把管子放到了窗外。回水管里的水不可能完全流尽,于是会有一些淋到地上。这下糟了!回家,他拦住我们说这件事;出门上班,他把你堵在楼道口又在唠叨。最后,我们只好不把回水管拿出窗外,免得说道。
还有一段时间,是四楼人家的水管漏水了,滴滴答答地淋到一楼。他们硬认为是我们家的问题,找小区物业,找楼道长,还到我们家敲门询问。弄得我无论怎幺解释,他也不相信。想想他们是老人,我们不能动火,只好忍下了。
不知何由,今年春上他病倒了,一转眼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办丧事的那几天,他们很讲排场,请道士,做道场。临出殡的那天晚上,敲锣打鼓,唱戏念经,敲木鱼,整个半夜都没消停。以致一直睡眠不好的我,几乎通宵未眠,每天睁着着胡桃眼上班。
然而有些人活着悄无声息,离开也一样地默默。就如一楼西边套那位俞忠烈老人。
第一次在楼底见到老人,是在十多年前。那是夏天的一个清晨,我买菜回来,看见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推着一辆28吋自行车正往外走。老人穿着一件白衬衫,在右手臂上套着红色一个袖套,上面写着老年大学几个字样。老人的头发全白了,但是脸上气色红一润,显得特别精神。他见我进楼道,语气很和蔼地向我问好。因为袖章,我知道老人肯定是去上老年大学。看着老人骑车离开的背影,我曾经想过,自己年老了,会不会像老人一样找到晚年的的生活基点。
以后,经常在楼道口遇见老人。老人在楼道处挂了一个木制信箱,老人订阅报纸,每天要到信箱里取报纸书信。在信箱上,我知道了老人的名字。有一次公公来家,他看见了老人的信箱告诉我,这位老人的书法很是了得。由此,让我对这位老人又多了几分敬畏。
因为遇见多了,有时会和老人话家常。老人知道我的职业是老师,就领我去他们家,看他的书法作品。走进老人的书房兼卧室,不禁被满屋子的书和字画呆着了。一张简陋的床放在门里左边靠墙的地方,像农村一样挂着蚊帐。另外几面围放着书桌,左边里墙那边满满一书架的书,另外两边全是他写的作品,足有几尺厚。墙面上也不放过,有绘画作品,有他的书法作品。人走进去,只有一二平方的容身之地,桌子上也只有很小的一个空间可以写字。老人让我一一欣赏他的书法。老人写的是小楷,每一份作品,都那样地工整细致。临离开,老人对我说:“作为教师,应该写好字,坚持写字。”
后来,在小区的宣传栏里看到他的书法作品,我总会驻足静赏。在楼道里遇见他,总是很亲切地喊声老伯。几年前,他的老伴先他走了。三年前,老人一场大病瘫痪了。儿子媳妇从另处搬了过来,便于照顾老人。自从老人卧床以后,他们家楼道口的门紧闭,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的身体是好是坏。然而直到他对门的那位聒噪老人过世后,我才知道老人在春上早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心蓦然间疼了一下。
走的走了,来的又去了。时光的河流,我们究竟又会留下怎样的痕迹呢?我望着窗外的绵绵雨丝,想问春雨几许,春雨亦无言。不过,内心底的我禁不住想:我会像谁一样,行走在这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