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有那幺多的酒乡,唯独没有兴江;全国有那幺多的好酒,唯独没有兴江的水酒;有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绝对是屁话,混帐话,再好的东西你不示人,人家怎幺知道?再珍贵的珠宝你永远压在箱底,又有什幺价值?
我去过遵义,也到过绍兴,江西的樟树就更不用说了,象兴江这样家家都会酿酒,家家都会酿好酒的,实在不多。我在绍兴的咸亨酒店喝花雕,在苏州的小小得月楼喝沙州优黄,那酒的味道根本就没有兴江的水酒好,可人家就是有名,就是能带来一经济效益,就是能富裕一方百姓!
兴江,地方太小了,方圆还不到二十公里,人口还不足三万。兴江,太偏僻了,离县城六、七十公里,而且是个死角,车子到了那里,除了返回就再也开不到别的地方去,但兴江,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酒乡;兴江的水酒,实在是一种了不起的好酒,只可惜,现在知道它的人还太少、太少……
在兴江,随便你走进任何一户人家,招待你的定有水酒。茶,他们是绝对不会给你泡的。兴江的人,从一生下来就与水酒结下割不断的因缘。催奶是水酒,伴饭是水酒,解渴是水酒,招待客人是水酒,庆祝丰收是水酒;小孩满月做的是满月酒,少年读书饮的是毕业酒,后生成亲请的是结婚酒,房子完工办的是圆屋酒,乔迁新居吃的是过火酒……酒是这一方水土的血脉,酒是这一方水土的魂魄,哪位妇女要是不会酿酒,就会骂成是窝囊;哪个家庭若是没有水酒招待客人,人们就会鄙夷,说:“鬼都不会上门!”
兴江街上最多的店是水酒店,早先一条里把路的石板街,挤挤挨挨的水酒店竟有三十几家。兴江的人赶集,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喝酒,在喝酒中交下朋友,在喝酒中传递信息,在喝酒中完成交易,在喝酒中度过日月。“家家扶得醉人归”是兴江乡路上、街巷里、村野间最常见的风景,就连那村镇里一早一一夜漫起的淡蓝色雾霭都裹挟着一股浓浓的酒香。
长在兴江工作的干部,没有一个不是酒中豪杰,乡长书记大多被造就成远近闻名的酒豪酒霸,换句话,你不会喝酒你就干不好兴江的工作,你就打不开局面,你就不能更广泛地联系群众。我曾在兴江乡zheng府工作九年,后来到县里工作,到地区工作,到江苏太仓工作,到天堂苏州工作,其间经过了无数的宴席,也走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地方,吃起酒来,无论怎样地海喝豪饮,从没有当众出过丑,而回到故乡兴江去,十有九回要被亲朋故旧灌得四脚朝天。
兴江的酒,不是因为“霸”而醉人,醉人的是酒的味道实在好,醇和爽口,酒香扑鼻,甘甜适中,浓淡有度。好酒自然贪杯,而贪杯则不可避免地要醉,起初你想就喝一碗吧,可喝了一碗之后,一点不过瘾,于是就又续一碗。在街上的酒店里,喝酒从来就没有论两的,进去了起码是一人一斤。县里的同志下乡来检查工作,乡里摆上五粮液,人家硬是不喝,要喝就喝兴江当地的水酒,离开兴江的时候,就是醉得东倒西歪了,也决不忘买几个塑料壶灌它十斤八斤带回去。我调进县里之后,家里客人不断,原因是我老家的人常送兴江的酒娘来,朋友们想喝兴江的水酒,都到我家来过瘾。
兴江的酒,全是糯米酿制,做法也实在简单,把糯米蒸熟了,倒进缸里,拌上酒药,然后压结实,压平整,中间留个酒窝,再密封缸口,放在暖和处发酵几日,酒娘就出来了。农家招待你的酒,要不就是原汁原味的酒娘,要不就是在酒娘里稍微掺点开水,浓淡随意调节。街上卖的酒,是酒糟酒娘一齐掺水后,滤去酒糟,把酒装进一个个陶瓮中密封,然后用稻草、砻糠将酒煨熟。这样煨过的酒味道香,酒劲足,而且留得长久。人家上门来了,启开一个陶瓮,舀几斤在锡壶里,煮熟后任客人自酌自饮。水酒在兴江价格十分便宜,早二十年是一角钱一斤,现在一斤大概还不到两元。乡下老表要干部们相帮办点事情,请他喝两斤水酒,既做到了人情,又节省了开支,实惠得很。熟人们在街上见了面,往往是三句话还没说完,其中的一位便一拍另一位的肩膀,说:“站着说话没味道,走,到酒店喝酒去!”
在兴江街上,酒酿得最好,最有名气的要数章玉凤。九林家的酒味道也非常不错,还有章寿高、章寿禄诸家。章玉凤是酿酒世家,几代人都在街上开酒店。她的酒店在街中间的拐角处,一条碎石小街刚好围住她酒店的一半,通正门也通侧门,从正门到侧门要上一个斜斜的坡。从正门进去是楼下,从侧门进去是楼上,楼是小阁楼,四周均为雕花木窗,从窗子望出去,整个街景尽收眼底。在阁楼上,当然最好是正下着蒙蒙细雨,邀三五知已,温一壶酒,称二两花生米,切一盘卤猪耳朵,边吃边谈,情调真是好极了。我在乡里做干部时,每每下村回来,定要到她的阁楼里去喝酒,那时,她有个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我很想讨她做老婆,心想要是能够结亲,我不仅每天有酒喝,而且还能学得一手酿造技术,可惜终因缘份太浅,没能谈成,至今,我仍引以为憾事。
兴江的酒好,不在技术而在水土,尤其是水。清碧碧的一条江口河,见过的人无不心醉神迷。同样的糯米,同样的酿制方法,别的地方硬是酿不出兴江那样的好酒来。往北的宁都蔡江,其水酒甜中带苦,往南的古龙岗梅窖,其水酒甜中有酸,唯独江口河流经的那方圆十几里的村村寨寨,酿出的水酒既纯正清香,又甘醇可口。
街上的酒店,相对于千家万户酿酒,毕竟还是少数,而成为了商品的水酒,相对于二万多人每餐必饮的量,也实在是微乎其微,现在发展商品经济,各地都在充分利用本地资源,打出拳头产品,兴江的干部们如若没想到在“酒”字上做点文章,委实是愧对了兴江的好酒的滋养。最近,听说兴江有人要开发水酒产品,进行袋装销一售,如果真是这样,远在千里之外的我愿意为兴江的水酒而到处吆喝。
说了这幺多,兴江在哪儿?
兴江就在江西。
兴江就在赣南。
兴江就在兴国东部山区那青山长绿,绿水长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