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4月的一个午后,多年没有联系的甘肃灵台文友张钧,出差路过宝鸡,将他保存了20年关于我的剪报,照片,还有我写给他的20多封书信,亲手交到我手里。我紧紧一握住张钧的手,竟一时语塞。
上大学前,我将读中学时发表的一些作品、报道我的样报存放在一个纸箱里,放在乡下无人住的老屋。3年后的一次大洪水,将纸箱泡在水里……多年来,我时常想起那个纸箱里的旧文,想到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看它们一眼了,不禁揪心的痛。
失而复得。发黄的报纸,熟悉的照片,一下子把我带回那青葱岁月中去,唤醒我沉睡多年的记忆……
我那时只有十七岁,在麟游县中学上学。当时的山西《语文报》与其创办的《中学生文学》杂志,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火遍大江南北的中学校园。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影响深远的中学生校园文学运动。《语文报》不断发表我的诗歌、散文,编辑张金柱老师来信说,他发现我的书法也不错,让我为“发表园地”版题写刊头书法,这对我鼓励很大,从此我疯狂地迷上了文学和书法。当时《语文报》发行量就达到200多万份,影响力太大了。我收到全国各地两千多封读者的来信,整整装了三个蛇皮袋子。
在众多来信中,有一位来自甘肃灵台县名叫张钧的,他在信中说,他曾在麟游县随父亲上学,也在麟游工作过,后调回灵台老家,在灵台人民武装部工作。他还在信中鼓励我,要好好写作,练书法。争取将来有更大出息。张钧是甘肃有名的作家。他的来信让我惊喜不已。随后我们书信来往不断,谈文学、谈生活、谈书法。每有新作发表,我都不会忘记寄给张老师。
那时河南的《中学生学习报》影响也颇大。编辑詹家瑄老师不断向我约稿,她在编发我稿子的同时,还把我的习作向外省的报刊推荐发表。与此同时,甘肃的《少年文史报》也向我伸出友爱之手,接连发表我的诗歌和书法。1989年5月中旬,我收到詹家瑄老师的信,说我入选“全国中学生十大校园诗人”,让我代表陕西出席6月初在周口市举办的“全国青少年作家龙舟笔会”。
一家人很高兴,母亲用省吃俭用下来的钱,为我买了一身新衣服,父亲给了我80多元。车窗外,母亲把叮咛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快开车时,母亲还拉着我的手不放,说:“我娃没出过远门,妈不放心。”那一瞬间,我看见母亲在抹眼泪。
从麟游到西安,从西安到郑州,再到周口。一路上,我东张西望,充满了紧张、好奇和兴奋。十八岁出门远行,实现了我人生的“五个第一次”。第一次走出家乡县城,第一次见到城市,第一次看到比家乡小河更宽阔的浩浩荡荡的大河,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坐轮船。在笔会接待处,通信多年一直没有见过面的校园诗人雷霆,迎上来给我一个热烈的拥抱,捶了我一拳说:“好小子,总算见到你了。”
几天时间里,我的心里溢满了幸福和欢乐。见到了过去只在报刊上见到的赵希臣、黄其杰、邵文杰、安武林、一毛一梦溪、程冰雪、吴茂盛、邓红超、姜明等一批非常活跃的校园诗人、作家。当面聆听了着名作家郑克西、南丁、余非、王保民为我们做的专题报告。更让我难忘的是我们赛龙舟的情景。周口是全国有名的龙舟之乡,端午闹龙舟是这里的传统风俗。颍河宽阔的水面上,龙头高昂,舟身油饰龙鳞,龙尾高卷。我们舞动双桨,轻舟激浪。岸上欢呼雀跃,鼓声震天。
依依惜别时,老师、文友们的赠言写满了笔记本。詹家瑄老师给我留言: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了,就要走到底。詹老师这句话对我影响很大,不断给我前行的勇气和力量。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想起这句话,心里就热一乎一乎的。
就在1989年这一年,《语文报》6月12日头版整版刊发《黄土高原上的一匹骏马》,《中学生学习报》7月11日头版发表《在黄土地的深层开掘诗矿》,《少年文史报》11月16日头版推出《墨海冲浪正当时》,报道介绍了我当时写作,学书法的情况,一时间约稿、求字,甚至示爱的信件也纷至沓来,这让我始料不及。惭愧和汗颜之余,也让我倍加努力。
《语文报》、《中学生学习报》、《少年文史报》成为我成长的摇篮,点燃我的理想之灯,照亮了一个乡村少年的路。在它们的滋养和光照下,我凭着发表的的作品,没有参加高考,直接被复旦大学、四川大学破格免试录取,这在当年成为轰动麟游县的新闻。我后来上了四川大学中文系,至今还保存着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我揣着父亲东凑西借来的学费,坐上西去的列车,在哐哐当当的铁轨撞击声中,我感恩命运之神对我的垂青。
20年弹指一挥间!蓦然回首,我的心已湿得水一淋一淋。多少年少轻狂,多少风一流跌宕,都被雨打风吹去。我在尘世中跌跌撞撞一路走来,那个纯真年代里燃一烧的激|情,成为我心灵灶头永不熄灭的一一团一火,温暖着我孤寂的旅程。这些年来,我满怀感恩和谦卑,双手劳动,善良做人。仍然在舞文弄墨,但愧无所成。然而少年时代的光荣与梦想,决定了我终生的选择,我的马车行进在生命朝圣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