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剑雨》,引发江湖纷争无重数,也引发各种各样的好评和争议无重数。看过,也闲说一二。--题记
一、陆竹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千年之前,罗摩佛祖如是说。
千百年后,罗摩祖师的遗体流落江湖,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相传,天竺高僧罗摩祖师的遗体中藏着武功秘笈,只要得到遗体,参透其中奥秘,即可练就绝世神功,称霸武林……于是,风云突变,剑雨纷飞,天下群雄逐鹿,一场真正的武林浩劫上演悲剧无重数。
细雨,便是当时炙手可热又武功高绝的杀手。身为杀手,陷入江湖,杀人,不过是她的本分和工作。所以当她面对罗摩遗体时,依然掩饰不住最原始的冲动和欲|望,一心想将那段形同朽木的干一尸一据为己有。面对手无寸铁的张海瑞,面对惊慌失措的人群,她毫不留情地挽起漫天剑花,手起剑落,任张家阖府上下几十条人命瞬间消于无痕。
她是杀手。除了杀人和听命于她的主人,她,别无选择。即便那其中有一个叫张人凤的男子。她以为这一生,都会为追求至高无上的武功和名利倾尽所有。她的余生和清欢,都会深陷在这样的打杀拼斗和恩怨情仇中。
直到陆竹的出现。
佛号声声的润浸和纠葛,别说三个月,就算是三年三十年三百年,若无机缘,细雨终究还是罢黜不了心中的魔障。陆竹无奈,指筷为剑,誓必点化这个冥顽不灵的女子,许她后半生的平静与幸福。佛曰:缘由愿来,愿力强,善缘自然具足。陆竹说:今日,该让我消了此孽,了断这段缘。一边说,一边不忘朗啸声声:藏拙于巧,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四十年来,他一直听着佛法,喧着佛号,日日婬浸在佛理禅机中。也许,他的灵魂与生命,早就与慧法和畅的佛骨划上了等号。只是他不自知而已。陆竹说:今日别后,我将晨昏为你诵经消业,并求佛祖发愿,让你了悟能断,能断一切法,能断世间一切痛苦,脱离苦海,而等彼岸。
也许他觉得此生唯一的使命,就是找回摩罗遗体,将其归葬,渡他心爱的女人回归正道。所谓菩提,原本也非明镜。据说那树便是女子的化身,达摩祖师在菩提树下参禅彻悟,功德圆满,莫非冥冥之中也早有注定?
生死与涅槃本无距离,只在当下一念间。所以生便是死,死,也定是无怨无悔的生。
是以细雨迅捷凌厉刺中他的那一刻,陆竹没有任何闪躲和挣扎,也没有丝毫痛苦。而是郑重地将佛珠置于辟水剑上,平静安详地说:禅机已到,但求你能放下手中这把剑,走出这条道,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
能够死在自己心爱的女人手里,也许是最大的幸福。所以陆竹能够从容平静地赴死。不仅如此,临死之前还能将辟水剑法的破绽和疏漏一一化解拆析,悉数赠予这个名震江湖的冷血杀手,只是担心她日后遇上真正的高手。
去,死者乃为生者开眼,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来已成现在,现在已成过去,随心去吧,看能得否。这就是陆竹。爱了,心安。得与不得,机缘而已。于是,他去了,垂头的一瞬,足矣了断所有的恩怨痴缠。
这是《剑雨》中最经典最感人的一段。含笑而去的陆竹,碎落一地的佛珠,彻然了悟的细雨,交错重叠伸长的镜头。时光在刹那之间静止,不动。唯有细雨颓白的表情,定格在这一瞬。也就是这一个刹那,终于换得细雨的回归。
佛说:真正的布施,是把烦恼、忧虑、分别、执着,通通放下。那幺细雨是真的放下了,也是真的幡然醒悟了,所以才有勇气和决心改写自己的人生。于是,细雨随着陆竹的去而去。改头换面,削骨重生,摈弃种种金钱名利和女子最大的资本,那是需要多大的隐忍和痛苦的煎熬,方能如凤凰一样涅槃,还自己一个崭新的世界?
素日叱咤江湖养尊处优的杀手细雨,成为一个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曾静,敛眉低目,悄无声息地隐逸在形形色一色的人群中,从此开始了粗俗且素俭的小市民生活。从貌美如花一心狠手辣的杀手到一介村妇的蜕变,被这个叫曾静的女子演绎得无懈可击。我们从荧幕上看到的,真的就是一个为了日子不辞辛劳奔忙的小商贩。每天练摊,每天混迹在风吹日晒雨淋的街头,遭受不同程度的冷遇和流言,却淡定从容而自信。那份气度,照样能活得潇洒而滋润。
这个守着八十万两白银富得流油的女子,守着据说是可以独霸武林的半尊罗摩遗体,守着一把断铁如泥的辟水剑和一套出神入化的辟水剑法,将过去凌厉狠毒的杀气和风起云涌的心湖藏掩得滴水不露。我以为,陆竹那日能够从容而去,是相当笃定的。他相信他的舍,必有所得。即便不得,又有什幺所谓?
二、江阿生和曾静
自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始终觉得他身上隐逸着某些神秘危险的讯息。虽然他活得那幺卑微那幺谦和,即便他一穷二白得连一碗茶也请不起,即便被人莫名其妙揍了一顿依然可以乌青着脸跑来为曾静收摊,还装得若无其事。有句话说得好:大隐隐于市。就是说把江阿生这样普普通通的男人放到人群里,任谁也看不出他的破绽和底细。
可是差不多到结尾处,这个叫江阿生的男人,实在是懦弱无能到了极点,实在是让人一大跌眼镜,完全看不出他有何过人之处。长相太平凡,以至于叶绽青说:若要让我跟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我还不如去死!不仅如此,他还毫无身份和地位,也没有足够赚钱养家的资本。连一碗豆皮都买不起的男人,你会不会选择他?说实话,是很想替曾静抱屈的。又或许,是我的猜度有误?
但这个男人真的太好了。好到没有一点脾气,好到连责备他的勇气都没有。除了守着曾静,就是赋闲在家,偶尔去帮人跑跑腿送送信,要不就是打扫马厩,在锅台边走走停停。男人该有的花花肠子一点没有。比如床上突然多了个貌美如花的叶绽青,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把她衣裳抱走,大叫:“快来看呀,我家多了个疯婆子!”饶是叶绽青如此妖娆狠毒,也被他吓得落荒而逃。只是这个男人未免温和胆小到无聊甚至有些颓废,没有任何兴趣爱好,也没有一点男人的气度。唯一的好处就是抢着干家务活,围着曾静转来转去,貌似对曾静体贴入微。
也许曾静洗手之后,要的就是这样一份平静如水的生活?要的就是这样一份至纯至简的人间烟火?
我希望我没有看错这个江阿生。我始终觉得没有一个男人能像他那样活得那幺委曲求全,没有一个男人能活得像他那样窝囊到了极点。越是猥琐卑微的外表下,越是有一颗高贵和不安分的灵魂。否则,他不可能那幺隐忍。因为他是男人。是男人就该有血性。绝不会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遇到危险和强敌时,只管装出一副簌簌发一抖的可怜样,躺在地上一抽一搐,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跟那幺多男人纠缠打斗在一起。
当然,我认为有试探的嫌疑,只是江阿生到底是如何得知曾静就是他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的?而这一切,曾静并不知情。她只想保护阿生,拼死维护好不容易得来的爱情和家庭。即便她知道此次出手,一定会引来无穷无尽的后患。但她管不了那幺多。她的眼中,只有江阿生。也许这就是普通人最原始最基本的欲|望吧?如今的曾静,一样不能免俗。爱了,也就死心塌地。就算知道转轮王要来找她,依然悄悄买了阿生最爱吃的豆皮揣在怀里。所以江阿生一个人吃豆皮的那场戏,赚足了观众的酸楚和眼泪。虽然箭在弦上,生死一线,但老婆买来的豆皮,哪怕凉了,还是要慢慢吃的。
也许那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爱上了她,且热烈而深沉。也许潜意识里,他只是把曾静当做了那个卖布的女子,当做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也许,他并不愿意真的追究过去,也不愿意提及心底埋藏至深的仇恨和秘密。他的不追究,也是一种逃避。最后的雷雨夜,阿生掘开曾静的坟茔,捧着妻子前生的因果,背影激动着颤一抖着的镜头便是明证。路到尽头,退无可退。他必须担负起所有的道义和责任。上一页12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