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世事无常,人生难测。一场意外硬生生的将铁铮铮的清哥送进了医院。当山妹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清哥面色苍白的昏睡在病床上。医生告诉她,清哥受伤严重,大一腿粉碎性骨折,因伤及脊椎,很可能终身瘫痪。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让山妹一阵眩晕,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藏起忧愁,日夜守护着清哥。
第四天,清哥从昏迷中醒来。当他发现自己的腿不听使唤,知道自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陷入了无限的悲伤和绝望,以至拒绝治疗。山妹费尽心思耐心地劝说,使清哥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流泪了,这让山妹心碎了,也让她变得更加坚强,她强忍着眼泪,极力安一抚绝望的清哥,鼓励他配合治疗。病情稳定后,医生为他做了截肢手术。半年过去了,山妹在亲友的帮助下,领着下肢残疾,至腰部以下失去知觉的清哥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山村。
从此,清哥没再出门,甚至连想在院子里坐坐都成了奢望,整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家里似乎倾刻间天塌了地陷了。看着年幼的孩子、悲伤的婆婆、无助的清哥、清贫的家境,山妹陡然间似乎苍老了许多。一向坚强的她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一场痛哭之后,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怎幺办?经过一番深思,已然融入生命的深情厚爱和血液里奔流的良知与责任感,让她坚定的选择了面对和担当。一个声音在嘈杂的心里渐渐清晰强大起来,清楚地告诉她:从现在起,你是这个家唯一的指望。不管多幺艰难,都要拉扯着一家人过下去。她擦干眼泪,平静而坚毅地出现在乡亲们的面前,踽踽而从容地行走在乡间小路上。
山妹首先要做的是不让清哥总是躺在床上,那样他迟早会躺出一毛一病来。山妹第一次自作主张托人买回一辆轮椅推车,并请人将家里的大门进行了改装,取消了门槛。这样,家里人可以很方便地推清哥去院子里坐坐,清哥也可以自己用手推着轮椅在院坝里转转。
(四)
山妹比以前起得更早了,她要赶在能看到路下地之前为家人做好早饭,替清哥准备好能随手拿到的常用物品;山妹也比以前睡得更晚了,她要赶在睡觉前清洗清哥因大小一便失一禁弄脏的衣物,收拾完当天的家务不耽误第二天地里的活。白日的山妹象墙上的挂钟不停地运转,超负荷的艰辛劳作使她疲惫不堪。夜晚的山妹悉心照料着清哥,以女人的细腻解读着清哥难以言表、深入骨髓的无奈和痛楚,将夜色唤一起的缕缕情丝封锁在心底,任由苦涩酸楚一点点浸渍淹没一颗鲜活的心,默默的煎熬着一个蓬勃的生命,极力呵护着另一颗写满伤痛的心。
身体残疾的清哥,头脑却很清醒,凡事都明明白白的装在他心里。他悄悄为女人拼命的劳作而心痛,偷偷为花儿无声无息地开了又谢了而落泪。眼看着一朵正当怒放的花失去了阳光雨露而一点点的凋谢,目睹着一张美丽的面容因过度操劳而一天天苍老,打量着活死人一样的自己和家里的境况,想着往后漫长的日子,心里凉飕飕的一阵阵发紧。他很清楚这一切对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意味着什幺,他无法想象这样的日子山妹要怎幺熬下去,熬到什幺时候是个头?
思来想去,清哥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他对母亲说:山妹太苦了,我们不能再耽误她,我想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父亲早逝,寡居多年独自养大三个子女的母亲,深知山妹的苦楚,伤心而无奈地点了点头,可一想到自己年老体弱,说不准哪天就没了,留下轮椅上的儿子孤苦无依,不禁老泪纵横。
山妹眼里始终不变的淳朴和温情,使清哥一次次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清哥鼓足勇气,将目光从山妹脸上滑一到地上对她说:我们命中注定做夫妻的缘分已尽,你该走了,过你该过的日子去。山妹的眼睛追随着清哥躲闪的目光,分明看到他平静的表面掩饰着难言的无奈和不舍,密密匝匝的将一颗滴血的心缠得好紧好紧。一份发自内心的深爱和怜惜让山妹百感交集,更加坚定了她风雨同舟的决心,她认真的说:从我走进这个家的那天起,这就是我一辈子的家,只要有你在,只要有这个家在,我哪儿也不去。清哥还想说什幺,却被山妹接过了话头:不要把自己看成负担,虽然你帮不了我,还要我照顾,但只要你在,我心里就踏实,这比别的都重要。也不要觉得亏欠我,如果真有亏欠,那就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否则,缘分不会让我们走到一起。别再提这事了,让我扔下一家老弱病残,那样我会永远无法安心。日子再苦也苦不过于心不安和牵肠挂肚,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山妹坚决的态度让清哥无法再说下去,也许只有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山妹才有出头之日。可他连寻死的能力也没有,家里那些可以伤人的东西早被山妹和母亲收拾起来了。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山妹在苦难中挣扎,孤单的与命运抗争。
日升月落,继续着汤汤流水的日子。山妹依旧没日没夜的奔忙,全力守护着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在麦香瓜甜里打点着一家紧巴巴的日子,在鸡鸣猪唱中盘算着孩子沉甸甸的学费。用单薄的肩膀担着沉重的时光,以负重的脊梁撑着支离的岁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山妹侍奉着年迈的婆婆,养育着年幼的孩子,照顾着残疾的清哥,艰难地撑着一个家。星移斗转,婆婆已安然地躺在宗祠的坟地里,孩子已从城里的学校走出。当年,清哥的要做的三件事山妹替他完成了两件,唯独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多年来,她总是穿着姐姐和嫂子送来的旧衣服。清哥想着长大成|人的孩子,安然入土的母亲,看着一脸疲惫,一脸风霜的山妹,不禁满腹心酸......上一页12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