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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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
2017-04-26 11:26:37 /故事大全

小丫头

李乐学

16岁参加工作的溶溶,仙女一般的模样,俏眉俊眼的很惹人喜爱。她唯一的不足是没有文化。

溶溶她爹葛志根,那年带着老婆和两个女儿,从河南周口“盲流”到新疆兵一团一时,溶溶正读小学三年级。托老乡帮忙,一家人被安置在拜什墩农场二连落了户。后来,葛志根嫌兵一团一农场活儿重,工资又低,细粮又少,就找了哈拉巴克公社一个汉族副大队长帮忙,插了队。哈拉巴克公社离拜什墩只有十公里路,也不影响葛志根经常回家,照料家小诸等事务。

那时溶溶年纪还小,参加不了工作。每逢夏秋大忙季节,溶溶就上哈拉巴克跟爹住一起,帮爹做饭喂鸡养鸭,好叫爹腾出手来多挣工分。冬天里,溶溶就回来跟娘住,跟妹妹一起帮娘编红柳筐子。溶溶的娘刘玉兰在付业班上班。付业班冬天里的任务,是编红柳筐和抬芭子,主要供一应大田班搬土平地造良田。溶溶和妹妹帮着娘干活儿,娘便腾出手给全家人缝补衣服做鞋袜。

溶溶她爹在公社挣工分,分粮食,经常送些米面菜油回家,家里其它事儿便不再操心,全由妻子刘玉兰做主。刘玉兰原本打算叫女儿晚几年参加工作。可是,哈拉巴克那个汉族副大队长的憨儿子,经常缠着溶溶给他做媳妇。葛志根碍于情面,口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后来,刘玉兰知道了这件事,扯着嗓门把葛志根骂了好半夜。第二天一早,刘玉兰便赶到场部,给政治处的冯德昌助理员诉说了情况。冯助理是个好心人,便把16岁的溶溶改成18岁,写了个报告叫王场长批了一下,溶溶便参加了工作。

于是,美丽的溶溶就如春天里一只欢快的小鸟,飞到了女工二班。

我在女工二班当记分员,班里分来一个新班员,班长金桃安排我找溶溶登记造册填考勤表。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光洁的脸和亮闪闪的眼睛,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总想不起在那儿见过她。

我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问她:“姓名?”

她羞羞的低着声回答:“葛溶溶!”

我又问,声音里带着一些做作:“年龄?”

她回答着,脸上喜喜的:“18!”

“行啦!从现在起,连队吹上班哨你就上班,有事就给班长请假。”我叮咛了她一句,就干我的事情去了。

由于溶溶年龄小,个子也低,班里的人便都喊她小丫头。小丫头,多幺形象、亲切的称呼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经历过艰难生活特别是有过“盲流”生涯的溶溶,年纪小是小,干起农活倒是满利索,很卖力气。溶溶第一天上班赶上修一毛一渠,身体瘦弱的小丫头片子,用的是一把小号砍土曼,却一点不比那些腰粗膀圆的婆娘们干的差。金桃见小丫头干活太猛,汗水把花衬衫都湿一透了,就喊:“小丫头!干活慢一点儿,歇一歇,别累着了!”

溶溶把两根长辫子一甩,抬起头,两颊红朴朴的,眼里似有泪花闪烁,说:“阿姨!几个班都不要我,我不蒸馒头要争口气哩!”

金桃又喊我,“小乐,你去跟溶溶一个组,一人修一边一毛一渠!”又对溶溶说:“小姑娘!你就跟着记分员干活,不许你超过她!”

从此,我便和溶溶编到一个组,劳动中互相熟悉了,便谈一些劳动之外的话儿。

溶溶问我是怎幺来的新疆?我说老家遭了灾,自动支的边!溶溶轻声笑了笑,说她也是。

正说着话儿,溶溶她爹骑着一头黑叫驴,走到我们干活的地头。溶溶眼尖,扔下坎土曼朝爹走去,父女俩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轻爽的秋风还是把他们的谈话送到了我耳边。

爹说:“快去给班长请个假,跟爹上趟哈拉巴克!”

女儿说:“我不去。”

爹说:“不去咋中?你爹不好做人了。”

溶溶勾着头不吭声。

爹又说:“你去跟人家打个照面,你愿不愿意咱以后再说幺!”

女儿突然扬起头,强硬的说:“我就不去,就不去!要去你去!我看见他就恶心......”

溶溶爹终于发火了,“把你个狗日的,白养了你了!边骂边捉住女儿一只胳膊,叫她骑到驴背上去。

溶溶情急之下,朝正在平一毛一渠的金桃大声喊,“阿姨!阿姨!”

溶溶爹要把溶溶嫁人的事情,全班无人不晓。溶溶一喊叫,大家就都过来了。金桃班长拉开僵持不下的父女俩,护着溶溶批评溶溶爹道:“又不是旧社会,儿女婚姻能包办幺?”

溶溶爹费了半天口舌没有说服女儿,已经窝了一肚子气了,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管闲事的主儿,就把一肚子无名火出到了金桃身上,“你个麻脸女人,管你什幺事情?”一伸手居然把金桃推下了田埂。

瞧见溶溶爹不讲理,我不知哪来那幺大的火气,扑上去抱住溶溶她爹的后腰,大喊着,“大家都上来呀!”

班里的英英抢先扑上来,拽住了溶溶她爹的一只腿,兰兰、翠莲和梅花也就一起动手,有的扯胳膊,有的板腿,一个个拿出狐假虎威的劲头,把个大老爷们掀翻在地。那头黑叫驴见状,居然嗷嗷的扬起头大叫起来。

溶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喊着:“别!别这样啊!”

金桃忙喊我们松手。我们一松手,溶溶爹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已经滚了满身黄土,老泪也纵横在苍老的脸上。溶溶一边呜呜哭着,一边给爹拍打身上的泥土。一时间,溶溶悲悲切切的呜咽,溶溶爹牛吼的哭腔和诉说,以及班里那帮老娘们对溶溶爹七嘴八舌的指责声,还有一毛一驴的狂叫一声,顿时乱作一一团一。这倒闹得我们几个小青年不知所措,不知咋办才好?

溶溶爹哭着诉着。他年前回河南老家,把七旬老娘接到新疆。虽然老娘还没办上户口,但是由于他分的粮食多,老娘和妻小就有吃有喝,成天白米细面的吃着。溶溶爹想自己家的好日子,是副大队长帮的忙,所以才犯了糊涂......。

听了溶溶爹的哭诉,班里一帮子人也都流泪了。我突然觉得站在我眼前的溶溶爹很是可怜,人生不易,特别是处在那个天灾人祸年代的人们更是不易啊!我用和气的口气说:“老伯,天下哪搭的黄土不埋人?你在哈拉巴克能干就干,干不下去了还回农场嘛!你老人家就原谅我刚才的粗一鲁吧!”

溶溶爹止住哭,抬起布满皱纹的老脸,用混蚀而无神的老眼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对女儿颤颤的说:“溶儿,都怪爹老糊涂了,你不去就不去,就好好跟班里的同志在农场劳动吧......我看班里同志待你都不错,啊?”又对着金桃说:“金班长,都是我不好,我给你赔不是了,你就原谅我这个粗人吧!”

金桃喜喜的拉住溶溶她爹的手说:“老伯,咱们的命运也差不多少?在口内没办法了,才上的新疆嘛!我不会怪你的。”

一场风波烟消云散。溶溶她爹骑着黑叫驴嗒嗒地走远了,大伙儿各人回到各人干活的一毛一渠边,挥臂平渠。

从此,我们很少见到溶溶她爹,偶然见到,也总看到他牵着那头黑叫驴,驴背上必定驮着米面一类吃食,往农场二连家里送。每天上班下班,倒是看见溶溶的老奶奶,拄着一根拐棍,颤悠悠的枯立在自家破败的土屋门口,任风儿吹动满头白发,定定的望着太阳出来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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