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建石
喝酒,因了遗传、没有潜力,再练,乃至破坏性试验,也不会有什幺长进,这个,五十而知天命,我自知;而抽烟,如果想学甚至只要不坚拒,那无疑是很快就能够学会、不久就可以上瘾的,这个,我自信。
因为并不觉得抽烟有什幺益处,所以就一直不抽。过去不抽,现在不抽,将来更不会抽了。
不抽,并不是迫于节约。曾经亲耳听一个熟人说,不抽烟也没见着发财。是的,抽大烟弄得倾家荡产、死去活来的,可以说已经不计其数、不胜枚举,以至于发生了一场鸦片战争;而说抽香烟抽得日子都因此而过不下去的,倒未必能够说出多少例子。有钱,抽贵的名牌;没钱,抽差一点的甚至劣质的。记得小时候还见过几分钱一包的烟,什幺“大铁桥”、“经济”牌,而好烟倒还计划供应,不是随便可以轻易买到的,所以也有人自己包卷烟。说劣质烟对身体不好,其实,贵的烟也有害身体呀。正所谓“小小一支烟,危害万万千”,“健康随烟逝,病痛伴烟生”。我不抽烟,就是从二十岁算起,假如一直抽到现在,三十多年也应该有一大把钱。看到网上说河南女人为丈夫算过,24万。一个搞推销的发给我一个短信说:“抽烟的人每天抽一包价位适中的玉溪,23元×30天×12个月=8280元,如果香烟以后不再涨价,一个男人从25岁开始抽到75岁,抽50年,8280元/年×50年=414000元,然后因为吸烟导致肺癌,再花去至少30万的医疗费。”于是,可以买他们的保健品,说“吃上50年保健品,不仅收获一个健康的身体,还能收获至少500万的财富,哪个更划算,自己算!”账,算得头头是道。我虽不会轻易上钩,但事实我也真的没有因为不抽烟而发财。
不抽,并不意味着不屑。老实说,我丝毫不鄙视吸烟者。追根溯源也不能够鄙视。从大处广而看之,抽烟可说是柴米油盐之外的人们自我烟云供养的一道别样风景。男子可能多有着玩火的童心。自燧人氏钻木取火后,大男子敬畏世界与酬谢神灵之前,都先自敬自酬,得点火焚烟,后来发明了火药又点烟引燃鞭炮,有人甚至就是津津乐道于以点烟的方式续接燧人氏的那团文明火种,照亮别人、温暖自己。从小处回首自家烟史,虽搬不出多少古董烟具,但也是有几代烟民,不但我父亲是老烟枪,去世的前一天晚上依然抽得蛮起劲的,而且当年我爷爷也抽烟,甚至我奶奶健在时也常常时不时的吸上几口,不但纸烟、卷烟,还曾见抽烟末子、水烟,吧唧吧唧过把瘾。老父亲查出血压高已有三十多年,医生也曾教导要戒烟,尽管有的医生说这话时手指上也夹着烟,或者双唇间叼着烟。老父亲也没有真要下决心,我也不主张从年轻时就抽了烟的他真的割舍这个“爱好”,只是让他尽量抽少一点、好一点。或许,老人家的身体里已经适应烟进烟出,缺少了反而一下失去平衡。我且不在此列举伟人里抽烟的长寿者,就是我抽烟的爷爷、奶奶和父亲,也都享年八十二三岁。记得刚参加工作时,我有位邻居因偶然事件卷入一个“流氓团伙”,严打时被关了几年,出来时年纪轻轻还没有找到工作,点起香烟,深吸浅吐,明暗扑朔,整天把小房间抽得烟雾缭绕。他很可能就是借助烟,自敬自酬,从而,自己让自己做一刻人中神仙。所谓“举杯消愁愁更愁”,但吞烟吐雾时光好消磨。我很理解他借助抽烟排遣苦闷和无聊。
不抽,并不是说就没有抽过。这东西不是鸦片,一碰就上瘾,就被缠上脱不了身。当年在大型商业企业当董事长、总经理兼党委书记时,不是想抽,而是“工作需要”。那时,大陆还没有公共场所禁烟一说,谈生意时,屁股指挥大脑的本位主义是理所当然的,有时为了维护、争取各自的利益,出现一些僵局也在所难免。这时,常常发发烟调节、缓和一下气氛,无论对方撒还是自己发,不抽往往不利于工作的推进。自己一方发烟,我不抽,起码显得不够大气;对方撒烟,我不接不抽,就不仅仅是烟的问题,而给人的感觉更是一种态度了。呵呵,抽烟此时此刻竟成了天然的行为艺术、自然的调节方式。烟酒不分家。许多不嗜烟事的男子如我,无奈和必需时,也会跟着吞一角云吐一片雾。缕缕青烟,随风飘至无尽处,所有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不抽,也常旁观抽烟者的乐趣。这个乐趣,不是指有人见烟酒在反腐倡廉中忽略曾可被放过一马而由不抽变抽,而是抽烟有抽烟时潇洒的一刻,也有优雅绅士的表现,比如曾经见过人即使是烟瘾要犯了,也会谦谦君子似地询问周边不抽烟的人是否介意自己抽烟,尤其是对女性,经过同意抽了,吐烟雾时能够有意识地遮挡着一点。况且,这烟吧,有时的确可以缩短人际间的距离,促使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一见如故。我在市政府办公室工作时,亲眼目睹有一位秘书因领导抽烟,旋由不抽而买烟、敬烟并专心致志地陪抽、天南海北地陪聊,感情在喷云吐雾中不断加深,因之很快得宠冒尖、出类拔萃于一时。到省级机关后,曾听一位抽烟的领导笑谈:闹非典时,抽烟、喝酒的不会被感染,理由是非典病菌遇到烟酒也是不能适应、无法生存的。我不懂此道,更未研究、考证,或许,不无道理。
曾在《读者》杂志看到一篇文章,说记者问北京大学王瑶教授的长寿秘诀,“王先生答曰:‘秘诀有三:抽烟,喝酒,不锻炼身体。’”这前面的七个字,居然被与金庸黄沾倪匡并称为“香港四大才子”、有“食神”美称的蔡澜堂而皇之印在《放纵的哲学》一书的封面上。不过,《李光耀观天下》里则说:“还记得30多岁的时候,我多幺喜欢抽烟和喝啤酒。后来我发现,烟抽多了容易在竞选演讲时失声说不出话,于是我就戒了烟。那时候医学界还没有把吸烟和肺癌、咽喉癌等癌症联系在一起。后来我对烟的味道极其反感,这也让我自己很吃惊。”
不抽,不只是自己个人的想法、做法。经世界卫生组织发起,已经有了“世界无烟日”,世卫组织有《烟草控制框架公约》。据说目前有超过45个国家已经通过关于图形方式健康警示的立法,近20个国家有明确的法律规定,要求烟草包装使用不少于烟包面积50%的图形警示标志,如泰国法律规定,骷髅、肺叶、阳痿等警示图标必须占到烟盒的一半。我们国家有《烟草专卖法》,也已有《公共场所卫生管理条例》。我任职国有大商场时,虽然烟酒柜与黄金柜、电视机柜等都属于大柜台,但禁烟标志、禁烟日的规定是严格执行的。
抽烟是一种习惯的培养,戒烟是改变以往的习惯。烟瘾,其实是一种习惯的力量。有的人等个人、通个电话要抽烟,有的人写作甚至如厕都要抽烟,其实已经是心烟被所困所囚。有的人以为自己的身体机能里已经依赖烟,已经有不可或缺的瘾,已经把烟瘾这个病态当成了常态。
禁烟,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易事。何况,观念不变,贪念不除,即使口香糖嚼得牙疼,即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死磕禁了烟,你还能轻而易举地禁得了现在层出不穷、无所不在、形形色色的含毒食品吗?就是你准备一辈子在家烧饭做菜,你还能够保证买回来的菜、米、面里没有农药残留,油、盐、酱、醋中没被有害物质添加?就是你亲种粮、自栽菜,你还能够确信这块土地里重金属不超标、水没有被污染、种子无害?在一个有害物防不胜防的环境里,一支烟的危害,似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了。
看到过一段文字记载,说哲学家叔本华常常坐在书房里,衔一只五尺来长、一端触地、大喇叭般的烟斗,通常一坐几小时。他认为这幺长的烟斗可以使烟雾在被他吸到喉管之前变得凉热适度,从而无损健康。也曾看到一个资料说,1947年11月的第9期《烟草》杂志,刊载过一封陈独秀力劝胡适戒烟的信札,信文言辞恳切、循循善诱,已经戒烟成功的陈独秀,正在极其坚决地敦促胡适戒烟:“香烟于你的病恐怕不相宜,总以戒烟为是;我从前烟瘾也很大,现在已经八个月不吸了(也是因为病),倒也没有什幺十分困难。你长住在京中,恐怕总有许多无聊的事寻着你,可以常到西山去住。”
现在,人们更是渐渐将吸烟与社会文明靠拢。把火柴留给生日蜡烛,而不是香烟。虽然我是地球上呼吸着的、无法躲避被动被烟害的一分子,但并不激进地主张一下就天下无烟,毕竟人间有那幺庞大的烟民群体,再说,烟这个产业链目前还是税收的一个来源。抽不抽烟,各人有各人的自主选择权,尽可悉听尊便。不过,抽烟毕竟是虽逞鼻口冒烟袅袅的一时之快但有害于自己又有害于亲人及其他人的不良嗜好,能不抽最好不抽,可少抽尽量少抽,禁烟规则必须遵守,倒是应该蔚然成风、变为时尚的。个人不自爱,哪来人间大爱呀!相信,随着人类文明素质水准的不断提高,抽烟越来越被公认为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在很久以后的将来,既不利己更不利人的烟民会越来越稀少,乃至再过很久,烟消云散,烟民会成为一个历史名词。抽烟,这一道生活的旧景,会慢慢地离我们远去,成为“老照片”,成为历史,成为古董,成为一件在未来的人们需反复解释说明都难以理解搞懂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