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五月四日的《申报》,看见广告栏里,有周佛海先生启事一则,说:“佛海长男,年甫十龄,乃竟有不肖之徒,假借本人为长男结婚名义,印发喜柬。并于柬上注明‘倘荷隆仪请投送镇江招商东巷九号’等语,显系假托名义,冀图敛财”云云。看了这一则启事,使我发生了两种感想,第一,是中国读书人的没有出路,而又不肯去走正当的革命途径;第二,是官一场的婚丧庆吊的送厚礼的陋习。
这假托名义者,晓得去印喜柬,分发给相当与署名者有关的人,显然是读书人无疑。而被假冒者,又系是身膺一党一国重寄的现任官吏,则独在官一场中,能以这些婚丧之事敛一笔财的事情,也很明白。
说到中国的冒骗,花样实在真多不过。卖酱鸭的店名,有陆稿荐、真陆稿荐、老陆稿荐、真老陆稿荐等,还有印成“如再假冒,男盗女娼”的商标印纸来表白心迹的店家。浙江绍兴乡下脚夫之狡猾者,闻每有代一健旺活着的富翁,向各亲友去假报死信,以祈骗一顿饭,和二百钱的谢礼的人,中国在冒骗上的发明的天才,实在是无奇不有,有时候每使人感到以这一种智慧,而只应用到冒骗上去,真是大才小用,可惜得很。
但中国的冒骗假造,目的也有不专在敛钱上面的。记得当安福系专一政的时候,某总长为安插私人之故而大裁了一批部员。事情过后,某总长适逢着整十的生辰,正在华堂开筵,接受贺客的当中,棺材店里,忽而送来了一具白木的棺材,说这是今天府上差人来定做的,当然是被裁属吏们的把戏。还有某甲因恨某乙之故,居然去替他登了一个报,说某乙欲聘请几位五十元一月的书记,应征者须于每日早晨五点钟来某乙家面谈云云,结果弄得某乙寝食不安,无暇分辨。这些当然又是假冒的花样新翻,以期捣乱的恶作剧。
然而不管怎样,照中国近来的假作荐函以干事者之众多,和冒骗者的花样的新奇等事实来看,则目下一般读书人的绝无出路的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铁案。
(原载1933年5月16日《论语》第17期)